这本《纽约变形记》不是一本旅游手册，也不是为那些学问家们准备的。这本书的读者们应该有某些建筑学的知识，但他们更可贵的则是对历史的好奇心。本书的结构设计和它的思想观点一致：它既叙述铺陈，也辨识明理，有典型的纽约故事，也有对于一般城市问题的通议。对于那些希望“带一本书去纽约”的人们，希望这本书是他们行囊中的一本。本书由唐克扬著。

这本《纽约变形记》不是一本旅游手册，也不是为那些学问家们准备的。这本书的读者们应该有某些建筑学的知识，但他们更可贵的则是对历史的好奇心。和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取意相近，《纽约变形记》中的纽约并不尽然是这城市面面俱到的实录，相反，这本书将撷取几个有趣的时空片段，它们是万花筒里打碎了，又顺序连接起来的镜像。本书由唐克扬著。

序

引子

1 涅槃

零度以上——熔炉——新纽约，旧纽约

2 起点

格栅——蓝图初展——癫狂的纽约

3 浴火

摩天楼——地铁——黑夜城市

4 西区

西区故事——“到处都是唐人街”——翻转，翻转

5 浮生

再现——纽约梦，纽约客——光、声、色、影

6 风景

逃离曼哈顿——都市景观——变形记

尾声

后记

这突变的空间里，却隐匿着新世纪坠入奇想的捷径：

我去了纽约，我有一个梦，我要成为一个超级巨星，我谁都不认识，我要

跳舞，我要歌唱，我要让人们开心，我非常努力地工作，我的梦成了现实。

麦当娜的梦想也应和着这样的箴言：“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伴随着子虚乌有的北京音乐家“王起明”的命运，这箴言也在中国脍炙人口：是的，天堂和地狱在纽约并无定数，一切都在变化与转换之中。

对于住家和市中心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习惯了靠太阳定位方向的远方人而言，纷繁杂乱的曼哈顿也许是初到者的噩梦。安吉丽娜走错了路，她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向一个路人打听方向，那黑人却放肆地大笑起来：我在上城住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哥伦比亚大学！哈哈哈。这回答让她不禁毛骨悚然。安吉丽娜知道，自己走的或不是正道，可是从刚才看到的路边站牌，她知道，哥伦比亚大学并不会离得太远。不知道这黑人是当真无知，还是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看着满街深色皮肤的行人，听着他们旁若无人地笑语喧哗，若不是他们那富有特征的英文，她还以为这是在她的中美洲老家。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转机……它来临的时刻宛如神启，安吉丽娜突然听见了轰隆隆的、庞大机械运转的巨响，那并不是头顶上又一次恐怖袭击的讯号，因为这声音不可思议地来自脚下大地的深处。半个小时后，当安吉丽娜灰头土脸地从地铁中爬出来时，她就和当初迷失在哈莱姆区时一样惊诧，她看见了她从电视屏幕上久已熟悉的、时报广场四周的光影和喧嚣。

安吉丽娜的遭遇并不仅仅是无中生有，无独有偶，一个犹太人讲述过类似的故事，这个纽约大学的穷学生听说皇后区里戈公园(Rego Park)有幢难得的便宜房子，跑过去一看已经租给别人了。这学生并不死心，听以色列裔的房东说，接着往西去某某“道”(Drive)，还有一处待租房子，可学生记错了地址，记成了某某“街”(Street)，他记着房东说的号数，没走几步便“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这个门牌，既然“无须敲门”，就径直进院里去，谁知这个“犹太人之家”里，一下冲出来一个头戴伊斯兰头巾的老穆斯林，另加一条恶狗。原来两条街之外就是一堆中亚人的聚居地……

这就是纽约，它于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多样性，过量的多样性。

要想不致迷失在这多样性中，精确到个位的“地址”比感性松散的“处所”更为显要，在此地，传统城市里，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才形成的归属感，却不一定对所有的地方都那么可靠。

20世纪末，多达3 868 133名在外国出生的各种族人居住在纽约，他们差不多来自世界所有国家，为这城市赢得了“熔炉”(Big Pot)的命名。然而，这熔炉之中的“融合”却绝非简单地搅成一锅粥，而是幕幕空间转换的活剧；在它纷繁的声色之间，纽约并无巴洛克城市式样的“标准”面孔，以及趋近这面孔所要穿过的进深——但守卫这城市的，分明却是一个看不见的秩序。上城穷人守住自己的街区，老死不相往来——那个安吉丽娜目睹的故事虽然有些离奇，却不是绝无仅有。

“整齐而纷繁”加上“杂乱而有序”，或许才是这个大都会的更适当的概括。P51-52

关于一座城市的书很容易变成旅游手册，而很少有人会像读小说一样去“啃”完一本旅游手册。既然以偏概全是旅游者的天性，听起来，自相矛盾的“深度浏览”最终将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对于纽约这样一个超级都市而言，这样的问题更是无可规避——大多数成功旅游手册的撰写人，其实是在本地过活了多年的细心观察者，可是，车马喧哗之中，有限的生命并不能穷极这城市的奥秘，建筑师顶礼膜拜的“细节”终归是相对而言，即使美国建筑师协会(AIA)指南厚达一千页数百万字的描述，对纽约的描写到底也还是“浮光掠影”。

大多数时候，人们本能地反感观光客体验一座城市的方式，反感只是以新奇见闻为吸引眼球招徕读者的卖点。可是我不得不说，这种多少带有道德优越感的、对于“深度”的癖好，对于纽约而言是种不易想象的奢侈。即便已在此居住了数年，对这座人海茫茫的大都市来说，我终究也还是个观光客罢了。

——有趣的是，对于大多数纽约“客”而言，这种不确定感恐怕正标示着一种洞见。

这悖论似乎为这城市所独有：它的导向就是迷失；它异样的亲密感，却使你不经意地疏离于人群之外。这悖论并非玄言或臆想，当你不再将城市和建筑看作形式游戏或孤立的艺术品，而是某种形式的社会宣言时，一切抽象或综合都已不够有效和丰饶，诚如路易斯‘苏立文(Louis Henry Sulljvan)所说，那势必会使得清澈的批评眼光变得云山雾罩。

纽约，是人类都市文明的斯芬克斯之谜，它可能有一个轻轻巧巧的答案：“人”，但它的谜面却何妨不止一个。

有时候，一个轻易的答案反不如这些错综的谜面来得有趣。

在今天的世界，纽约的故事已广为人知，冷不丁地瞥去，它和东方城市中人们的生命经验有着使人错愕的相似处：无论是单纯对于繁华的爱慕，渺小对于巨大的调侃，还是混乱对于秩序的颠覆，一切让我们悠然心会——这种意外的相似，抑或是十多年前风行中国的“后现代”，可是，“公共”和“私有”间新近涌现的灰色地带，乃至那汗漫的“集体”之中，不屈不挠地想要挣扎出的“个人”，却绝非简单地向“后”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都会人的暧昧心态，也不是某个时髦的术语能轻易概括。

要了解这座城市，仅仅走马观花是太浮皮潦草了，但是一味地沉溺于其中却也于事无补。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在寻访的时刻你就会眯起眼睛，接着后退几步；或者，你会脱卸大队，放任自己，暂时迷失在陌生的面孔中间……这正是乔治娅。奥基芙((3eorgia o’Keeffe)画作旁的签语：“人们无法依据纽约的面貌描绘它，对这座城市只能直抒所感”(One cannot paint New York as it is，but rather as it is felt)(《无题(曼哈顿)》)。

将这些隐隐约约的线索连接在一起，你会踩出一条模糊的小径，这样的道路未必会和其他人混同，但却是条更明晰的、对你自己更有意义的道路。

这本书不是一本旅游手册，但它也不是为那些学问家们准备的。这本书的读者们应该有某些建筑学的知识，但他们更可贵的则是对历史的好奇心。和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的《看不见的城市》取意相近，本书中的纽约并不尽然是这城市面面俱到的实录；相反，这本书将撷取几个有趣的时空片段，它们是万花筒里打碎了、又顺序连接起来的镜像。

由此，我们将由印象中的吉光片羽，下降到茫茫人海的深处。

——我们访问的目的不是为了栖居或耽溺，而是为了反观和出行。

关于纽约的各类著作可谓汗牛充栋。虽然每一本书都不可避免地涉及它的某部分“事实”，但我更希望，将这本关于城市的小书称为一个“故事”，一个由不同时间里的各种声音接续下去的传说。讲故事的冲动原生长在历史(his-story)里，因为历史也是无数人生经验的总和；但是这故事(“他的故事”？)并没有一个全能的说书人来主宰；相反，它为了一个尚未终结的话题，特别关注于当代城市显而易见的悖论，那就是：

一座城市是否真的可以被“设计”？

建筑师、城市规划师、景观设计师……赖这座城市的生息而生活的人们，他们的职业摇摆在两种不同的图景之间：在一个普通人的眼里，纽约是一座感性的城市，一座均匀分配给每个人的巨大迷宫，“艺术”代表了这种个人化的城市图景的极端；而在那些理智者的心目中，这座城市却早已被利益、机变和冷酷的雄心瓜分完毕。这些不同的观瞻，导致了两种、甚至数种纽约形象的冲突——从20世纪初开始，这座城市就渐渐变得如此矛盾，它是如此大胆，又如此实际，如此坚实，又如此虚妄；一方面，纽约似乎永远是世界上最时髦、最先锋的大都市，另一方面，我们所熟知的纽约，又很难有哪怕一丁点些微的变化，它稳定的总体形象永远压倒那个不安地涌动的“自我”。第一眼目睹纽约的人，常常有彼此矛盾、甚至自相矛盾的印象，因为它的时空永远流变于新与旧、本色和奢华、发展与停滞之间。

在“变化”的舞蹈里，我们的故事将从这城市所遭受的巨大灾难开始。

书写纽约这样一座大城，需要一支卡尔维诺那样的巨笔，须知“书籍自有命运”，更不要说这个已经被许多大师尝试过了的题目——记得是在2005年的夏天，以那个年纪无知无畏的勇气，在受命翻译《癫狂的纽约))的同时我向史建兄提出要写一本关于纽约的书。“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既冒昧一试，或许，还是要努力在其中发现一点新鲜的心得和经验，使它不至于沦为一千本同样题材的著作后，多余而尴尬的第一千零一本。

作为一个建筑师，每天的生活自然离不开总图、立面、平面这些套路，离不开光鲜亮丽的图片，更有甚者，自然而然的，每个项目都会骄傲地宣谕其中独一无二的心灵的存在。可是，一座城市很难说就是一堆建筑项目的总和，它也不是孤立的个人的集合。阿尔多‘罗西认为，城市既是客观因素和集体意志设定的“产品”，又是为集体而创作的非理性的“作品”，这就意味着大多与城市有关的议题都既是可科学研究的对象，又很难不设身处地地去体验和感受——每个人，甚至城市之外的人对于城市问题都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因为他们普遍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观是城市问题生成的基础。

在本书之中我们已经试图证明，无论是“建筑”、“设计”还是“规划”，都只不过是一种切入这巨大现实的可能，尤其是对于纽约这样一种强有力的现实而言，如果只是将眼光聚焦在大写的“建筑”，“设计”或“规划”之上，那未免也太过狂妄，太过自我托大了。

而从另一方面说，尽管生活并不能简化成一个故事，确确实实，每幢建筑却也都呼唤融入一个更有“说道”的人们的世界，它是物理现实和纯然的想象的中道。当城市的形象付诸文字，它的目的不是为了画蛇添足，写作本身希望成为另类“建筑”的基石，言语希望成为引领眼睛和心灵的路标。

在这样的寻觅中没有一份既定的地图。

对于发现“城市”的意义而言，或许没有那儿比纽约更适合了，它是事实，色彩和故事的矛盾混合体。这本通俗著作的题目之所以叫做“变形记”，是希望它能够表达某种引入而又导出现实的意愿，而不仅仅耽溺于盲人摸象的雄心，或拘泥于旅游手册式的细节；最终，这种超越前人写作的企图不是意欲步入“设计原则”的抽象，而是将人们带向思考城市根本问题的一般。这本小书的成稿已久，在此后的研习中每天都在产生新的谜题和收获，我并不奢望一本写定的作品解答很多重要的问题，只希望通过直感的描述和提点，帮助人们熟悉这些问题产生的语境，同时，没准就有了些揭开谜面的线索。

写作一本关于城市的书同时产生折磨和欣悦：由冒险者的手足无措，转至镜中人的自我沉浸，你会一次次地“重新”熟悉你似乎久已熟悉的一切——时间长了，终究是无可救药的恐慌，你会发现，要想穷尽一座城市的事实是多么的无望，这反而也激起了我们对于“事实”本身的更多反思。犹如这本书的开篇所言，最好的策略，或许还是带着自己的问题而来，也带着自己的问题而去：时而眯起眼睛，后退几步，时而脱卸大队，放任自己……在不同的写作计划之中，我便是如此游历了不同时空中的城市，从荆棘铜驼之中的洛阳城，到耶鲁大学档案之中的民国北京，从想象世界里的隋唐长安到那些寂寂“无名”的中国城市，我选择这些写作的对象并不一定是因为我最终对它们有多么了解，迷途有时倒是正路。它们终归是我自身生命旅途上出入的站点，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又歌哭歌笑于斯。

本书的结构设计和它的思想观点一致：它既叙述铺陈，也辨识明理，有典型的纽约故事，也有对于一般城市问题的通议。对于那些希望“带一本书去纽约”的人们，希望这本书是他们行囊中的一本。

谢谢史建兄。没有他的眼光、鼓励和支持，这本似乎可有可无、不大不小的书便不会存在。我也要特别感谢为本书提供项目资料和图片使用许可的建筑师和建筑事务所，艺术家和他们的摄影作品，作者姓名已一一在各处标明不逐个列出。

最后，谢谢杨曦，最终是我们共同分享了有关这座城市的一切。

2007年初稿于纽约

2013年夏记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