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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 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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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甫编写的长篇小说《金屋》熔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冶写实和象征、隐喻、荒诞为一炉,切近而又具体地展示了在商品经济洗礼下中国民众躁动不安的心态,写出了他们因理性的困惑而汹涌宣泄的欲望。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因暴富而渴望复仇的大款有铤而走险向暴富者“下帖”的赌徒,有当众撒尿的村支书,有被人阉割后充满罪感的族长……人性和兽性、文明和愚昧、现实与历史、金钱和权力,在其间相生相克、冲突激荡。宁静安谧的古朴乡村,皆因这幢熠熠生光的金屋搅得人仰马翻,欲海横流。我们相信,一卷在手,不仅能使你把握当今中国社会跃动的心律,而且会使你在艺术上获得一种美的享受。

内容推荐

李佩甫编写的长篇小说《金屋》讲了一个现在到处都在发生的故事。这正是野心勃勃的人们建造新的巴别之塔的故事。一个暴发户回来了,盖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小楼。这是从小被人唾弃的“狗儿”杨如意的复仇方式。这座“金屋”就盖在村民们的脊梁上。为了炫耀,为了仇恨。这座金屋似乎聚集了扁担杨所有的阳光和目光。这座藏娇的金屋使所有恬然自足的农家瓦舍一夜之间变成了黯淡的地狱,扁担杨所有的男人在女人眼里都变成了废物。所有到过金屋的人,在精神上都崩溃了;所有迷恋金屋的辉煌的人,在心理上都陷入了黑暗的深渊。麦玲子守不住她的小小代销点了,终于神不守舍而失踪;来来变成了徒有欲望的性变态者;河娃、林娃兄弟也往鸡屁股里打水而铤而走险;春堂子更因无法忍受靠他家里那头郎猪配种挣下的几个钱娶媳妇而自杀了……这自然是一群易受诱惑的年轻人。然而即使那位老奸巨猾、功高德彰的老村长杨书印,也终于被打败了。当他到过金屋之后,竟鬼使神差地当众撒尿了,而老族长瘸爷也终于“自挂”金屋门了。

目录

无罪的大地(代序)

小引

正文

尾声(一)

尾声(二)

尾声(三)

试读章节

02

杨如意在光芒四射的楼顶上站着,两腿叉开,居高临下,一副大人物的气魄。九月的阳光在他周围环绕游走,在一片霞光中,他的心在升腾,身在升腾,五脏六腑都在升腾。他展着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在他的九曲回肠里压了二十七年,到现在才顺顺溜溜地吐出来,吐得畅快,吐得惬意。

远处是无边的黄土地,经过了两季收成的黄土地默默地平躺着,舒伸着漫向久远的平展。颍河静静地流着,像带子一样蜿蜒而去。漫漫的土路上有人在走,是女人,晃着粉粉的红色,一扭一扭地过了小桥。近处是高高低低的村舍,斑驳的土墙和灰色的瓦房的兽头在他眼前一掠而过。猪儿、狗儿、鸡儿全在渺小地动,猪粪鸡屎的气味在九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浓重。一声灰驴的长鸣似要把日子拽住似的嘹亮,却又打着响喷儿“咳咳”地住了……

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那过去了的岁月在他心里深深地划了一道痕,他记住了,永不会忘。心理上的高度兴奋使他的眼睛燃烧着绿色的火苗儿,那火苗儿灼烧着眼前的一切,点燃了遍地绿火。他的心在无边的燃烧中踏遍了扁担杨的每一寸土地,尽情地享受着燃烧的快感。心潮的一次次激动使他有点头晕,晕得几乎栽下楼去,可他站住了,定定地站住了。他敞开那宽大的恶狠狠的胸怀,挺身而立,面对土地、河流、村庄,喉管里一口浓浓的恶唾沫冲天而起,呼啸着在空气中炸成千万颗五彩缤纷的碎钉!那碎钉一样的唾沫星子在喷射中挟裹着一句冲劲十足野气十足的骂人话:“操你妈!”

在骂声中娘扯着一个三岁的光屁股小儿从漫漫土路上走过来,那小儿亮着狗样的肋巴,小脚丫晃晃地在土路上拧着麻花。饥饿使他一遍又一遍地吞噬阳光,而后在瘪瘪的小肚皮里进行空洞的消化,他是作为娘的“附件”——“带肚儿”,随娘一起嫁到扁担杨来的。娘用身体给他换了一个吃饭的地方,这地方却使他永远地打上了耻辱的印记:“带肚儿”。当他从漫漫土路上走来的时候,人们的眼里就这样写着,刀砍斧剁般地写着。没有人能帮他去掉这个印记,即使娘死后也是如此。

“带肚儿!”

后爹罗锅来顺牵着他一家一家地去给人磕头。为了让他得到村人们的认可,不至于受人欺负,后爹佝偻着腰赔了更多的笑脸:“自己娃子,自己娃子哩。”他就跟着跪下,叫叔、叫伯、叫大爷、叫婶子、叫大娘……小骨头很嫩,跪着跪着就跪出血来了。那时候他的血是红的,黄土是他的止血剂。

可还是有人欺负他。从小开始,一点点儿的娃儿就结伙儿揍他。他心里的恶意就是那时候被人揍出来的。割草的时候,蛋子大的娃儿们就结成一伙儿捆他“老婆看瓜”。第一次他哭了,娃儿们让他跪下喊爹,他跪了,也喊了“爹”。那声音怯怯的,带着满脸的泪花。可娃儿们还是不放过他,一个个叉着腰在他面前站着,让他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娃子们的恶意几乎是天生的,小小年纪便有一种血缘关系的敏感。当娃子们从长舌女人那儿得知他是“带肚儿”的时候,就更甚。他童年的鼻子是娃子们发泄的目标,一次又一次地经受了血的锻炼。只是他不再哭了。当他被揍得满脸开花的时候,娃子们希望能看到他的哭相,希望他再喊一声爹,可那斜着的小狗眼里没有一滴泪,目光很残,于是又揍。渐渐,他开始还手了。人多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蹲下来让人死揍;人少的时候,他就像狼羔子一样拼命扑上去,又踢又咬……

大一点的时候,饥饿成了他生存的第二威胁。别看那时他狗瘦狗瘦的,却长了一副极好的消化器官。后爹把饭都省给他吃了,可他还是饿。于是偷红薯、掰玉米,在地里见什么吃什么,小碎牙“嚓嚓嚓”吃得极快。这又常常被看青的大人捉住,捆到队里挨大人的揍。一次又一次,都是后爹罗锅来顺给人下跪求饶,才放人的……

现在,这挨揍的小狗儿正挺身站在全村最高的地方,穿着笔挺的西装,脸色红润而有生气。那经过千锤百炼的鼻子丰满多肉,挺挺地呼出一股股灼热的气流。那身量也因了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高大魁梧,气度不凡。在他的上衣兜里揣着一叠烫金的名片,名片上用中英文赫然地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部涂料厂厂长杨如意”的字样。这是他出外六年的结果。

这“名片”的作用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的“××部”仅是设在邻县县城的一个小仓库。“××部涂料厂”是他在仓库主任的认可下鼓捣出来的。然而,挂出“××部涂料厂”的招牌并不那么容易。这个仓库属于省里的一个物资站,物资站又属于一个公司,公司上边才是××部。这个渠道有数十个关节,每个关节都是用钱买出来的。他自幼就给人磕头,知道怎样送礼。那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六年来他进步很快。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私下进行的,从县城到北京,有上百名有权力的人在他的小本本上留下了名字,那是一次次交换的记录。人的本能的大解放使这些有权力、有信仰的人也觉得应该活得更好一些,于是就更增添了打通关节的难度。整个过程是靠一本书才能叙述完的,不管怎么说他成功了。话说回来,这里边也有合法的地方,合法之处就是他每年给仓库、物资站、公司、××部提交一些利润。这涂料厂其实还是杨如意一个人的。挂上“××部”的招牌使他获得了资金、原料和销售上的便利。在这个有晴有阴的国度里,要想干点什么必须有把大红伞撑着才不至挨淋。杨如意要的就是这把大红伞。岁月磨出这样一个人来,必然教会他如何生存。

一个徒手走出扁担杨的汉子,靠在邻近县城的仓库里打小工起家,独独地闯出一个天下来,必然是个能折腾的人物。杨如意也想让人们知道他是个人物。如今他回来了,盖了这么一座楼,就是想让人们看看……

站在楼顶上的杨如意傲然地远视前方,目光很残。那具有燃烧力的绿光是从心底里射出来的,甚至当他看到恩养他长大的后爹的时候,目光也没有变得温和些。他的恶的锻造是在童年里一次性完成的,任何后天的教化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

罗锅来顺蹲在楼院里,屁股下硬硬地垫着一块半截砖,仿佛在梦中一样。他弄不明白,这高楼怎么会是自己的房子,怎么会是他住的地方。他活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会住这样的地方。他的老眼眨了有一百次了,眨眨,再眨眨,眼都眨酸了,还是看不明白:这就是他罗锅来顺要住的地方么?

罗锅来顺在草屋里滚了几十年,那日月虽苦,但草屋、土墙摸上去软和和的,贴人的心,夜里也睡得香甜。他不待见这样的房子,这房子太大、太空、太压头,摸上去冷冰冰的,让人恍惚。蹲在这楼院里,他总觉得迷迷糊糊的,像在雾里一般。

他几次问儿子,为啥要盖这样的房子,儿子笑笑,不说。问急了,只说:“让你老享享福。”可儿子眼里说的不是这些,不是,他看出来了。唉,儿子大了,儿大不由爷。他能说什么呢?他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为这个“带肚儿”给人赔了多少笑脸啊,儿子孝顺,不也是他的福气么?

不过,他还是不待见这样的房子,住这样的房子夜里睡不安稳。搬进楼房的第一夜他就魇住了,一直挣扎到天亮……

罗锅来顺长长地叹了口气。仰脸望着站在楼顶的儿子,说:“房既盖下了,紧着把媳妇娶过来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杨如意笑了笑,突然大声说:“爹,我下午就走了,那边事儿忙。要是村里有人想来这楼院里看看,你就叫他看,看了,谁来都行,别拦。”

罗锅来顺苦着老脸说:“谁还来呢?盖这么高,压一圈儿,怕是人都得罪完了。”

杨如意哈哈大笑,笑了,又吩咐说:“要是谁家来了客,房子不够住,叫来住了,随便住,楼上楼下都行。”

“会有人来么?”

杨如意不答,就那么挺挺地站着,立出一个“大”字,扁担杨就在他的脚下……

P4-8

序言

无罪的大地

占春

《创世记》里有一个神话说:那时,天下人的语言都是一样,他们迁移时遇到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名……耶和华看到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就变乱了他们的语言,那城和塔都不得不停工了,人们就分散在大地的各处。那城名叫巴别,意思就是变乱。《旧约·创世记》第十一章。

从那以后,人们总还在一再地重建巴别之塔,为了显示意志,为了显示荣耀,为了传扬名。自然,那幸福的天堂并不能够建成,因为它同时就带来了“变乱”。

《金屋》讲了一个现在到处都在发生的故事。这正是野心勃勃的人们建造新的巴别之塔的故事。一个暴发户回来了,盖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小楼。这是从小被人唾弃的“狗儿”杨如意的复仇方式。这座“金屋”就盖在村民们的脊梁上。为了炫耀,为了仇恨。这座金屋似乎聚集了扁担杨所有的阳光和目光。这座藏娇的金屋使所有恬然自足的农家瓦舍一夜之间变成了黯淡的地狱,扁担杨所有的男人在女人眼里都变成了废物。所有到过金屋的人,在精神上都崩溃了;所有迷恋金屋的辉煌的人,在心理上都陷入了黑暗的深渊。麦玲子守不住她的小小代销点了,终于神不守舍而失踪;来来变成了徒有欲望的性变态者;河娃、林娃兄弟也往鸡屁股里打水而铤而走险;春堂子更因无法忍受靠他家里那头郎猪配种挣下的几个钱娶媳妇而自杀了……这自然是一群易受诱惑的年轻人。然而即使那位老奸巨猾、功高德彰的老村长杨书印,也终于被打败了。当他到过金屋之后,竟鬼使神差地当众撒尿了,而老族长瘸爷也终于“自挂”金屋门了。

“金屋”带来了变乱和灾难。或许可以说这是老的生活和生活方式在“新的生活”面前不知怎样做出反应的惊慌失措,一种传统、一种古老悠久的传统文明在面临唯金钱物质至上的“唯物”时代到来之时彻底的溃败。如果是这样,那么人们将用唯物主义的嘴宣告,根本就没有什么心灵、精神,没有什么道德,因此也无所谓有什么犯罪和罪孽。只有饥饿的人口,只有欲壑难填的肚腹。人们因此将摧毁一切神圣的东西,在精神的废墟上建起金屋,造起巴别之塔,虽然这高塔也不会建成,和从前的那座一样。

在不义的、唯物或唯利是图的人类眼里,还有什么比手中的金钱更为真实可信么?如果人类抛弃了虚幻的唯心的心灵或精神,就是说,我们不再以神性存在为媒介建立我们人类之间的普遍联系,不再以神性存在为根基建立人与大地宇宙的联系,而仅仅以金钱建立我们的存在和人们之间的联系,那又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失去了对一切神性存在的“信”、“望”、“爱”,而唯信唯望唯爱金钱,那又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在如此真实可信的金钱之上建立我们人类的通天塔,又会怎么样呢?

人们已在受这更真实的“理想”的诱惑。在李佩甫所展示给我们的扁担杨这个小小的世界中,人们对此充满向往、恐惧与仇恨,然而却没有对“新生活”的爱。人们只有一种对占有欲的向往,一种对不能占有的仇恨,和一种因不曾占有而产生的恐惧。麦玲和来来都徒然地只有向往,只有欲望。林娃兄弟却充满了因不能占有而产生的仇恨,以至要拼刀子赌博和以杀人绑票要挟。村长杨书印也充满了因不能占有而生的仇恨,不过他是笑里藏刀,企图以权杀人或借权杀人。而扁担杨的一老一少,瘸爷和小独根,则是不曾占有的恐惧之象征。这一老一少也许代表了更为普遍的心理倾向。金屋是一种重负,压在扁担杨的心头。物质财富的诱惑,使人们发生了严重的心理错乱。对不曾拥有过的压倒一切的金钱的恐惧,以精神病的形式出现了。三岁的婴孩小独根在梦中无端地突兀地说出,“杨万仓回来了”!人们对此神经质的呓语惊恐万状。小独根的呓语正是村民们内心恐惧之象征。瘸爷出于对本族命运的担忧查阅族谱,在远祖的“脉线卷”上查到了“杨万仓”,然而在这个名字之下没有任何记载,只有一个无法理喻的因而更生恐怖的符号“⊙”,瘸爷和他的一族人就被这不可理解的未知的命运之恐怖所抓住了。

“金屋”不仅令人们向往,更使他们仇恨与恐惧,他们向往它,但因为(也不仅仅因为)不能占有而仇恨它,人们把扁担杨种种灾劫的降临归于它的邪气,而蜂拥齐上要仇恨地扒掉它,但是却因为恐惧,人们又不敢扒掉它。这邪气镇住了他们的手。老族长特地不惜血本请来灭灾赐福的阴阳先生对这所阴宅施行各种法术,也仍然无济于事。人们生活在无力的仇恨、恐惧与屈辱中。

我们必须问一下,在扁担杨的人们眼里,一所新屋怎么就会变成了邪恶的阴宅呢?一座旧房子由于它所包容的隐藏的世世代代的死亡、罪恶和罪恶的灵魂,可能就会“闹鬼”,这所旧房子就会发出令人恐怖的声音,显示可怖的异象。而这所新屋之“闹鬼”也是因为它有什么罪愆、不义和邪恶之包藏么?佩甫着意描绘了这座金屋的辉煌的恐惧,作家使这座金屋在不同的时辰、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色调中反复呈现其各种异象,描绘了一种由无限的开门、错综的回廊、斑驳陆离的色调所造成的无底的空旷的空间之恐惧。是的,这种恐怖感是从扁担杨人的眼光里才能看到的。如果这座金屋建在城市里,在林立的建筑群里就像是一片怡人的田园风光了。然而在一片乡村大地上,它就像一个不协调的怪物了。那么金屋所生的恐怖是否是眼界未开的乡野之人的愚见呢?

如果我们做这种肯定的解答就未免是所谓文明人所持有的倨傲与愚见了,是我们对于人类筑居和栖居这一活动的本质意义的无知。

人,这个大地上的流浪者,在他获得了一个栖居之所时,他就获得了一个根。栖居的房屋或住宅就是这个扎到土地里去的根。通过这个扎到大地里的根,他就建立了自身存在与大地万物的永恒联系。在建筑了住宅的同时,在同一个地方人就同时建立了庙宇。这差一点就是建立“宇宙”了。在佩甫的家乡有一个古老的地方是“神垕”,“垕”就是中国神话和古老宗教中的女神后土。这儿也就是奉大地母亲为神的寺庙。(今日闻名于世的神垕钧瓷,也许就是最初人类敬奉的后土女神或大地母亲之化身。)住宅和寺庙在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它们是人的庇护或守护。是人与天地神建立的一种共在。本质地说,每一座房屋都是一个宗教的大穹窿。只有在这里,人才开始祭天祀地,埋葬并祭奠祖宗。

筑居和栖居这一活动于人具有真正的神圣的性质。房屋对于人的意义,是一种天地人神共同存在的安宁的栖息之象征。人借此扎根于大地之中,并成为大地的守护者,成为宇宙这座庙宇的朝圣者和守护者。就像植物一样,房屋和大地万物是协调一体的风景。奠定基石,筑起庙宇,树起社林而有了与大地相适应的文化社会。作为动物的人类在栖居中就获得了一种神圣的植物天性。他有了一个根底,一个家,有了一个家,他就可以在无尽的灵魂漂泊中进入返回,向大地的返回。房屋住宅本如植物一般,它的发展是植根于大地之上的文化形态的开展。但是物质文明时代的城市,则剥除了文化精神与大地的根底,剥除了住宅与天地神的联系,栖居的寺庙性质或宇宙性质荡然无存。物质把人和神性存在却挤到了边缘地带和乌有之乡。城市定居所以不再植根于大地中,城市傲慢地鄙夷地遗忘了它立于其上的根基。

城市那种以砖石钢筋混凝土而砌成的非自然的暴力形式已与市民本身的心性结为一体。市民的心性如城市的景貌一般,表现了倨傲、实用、冷漠、隔绝。在砖石钢铁的牢狱里,人变成了漠然的囚徒,失去了与大地的联系,人的心灵就像空中楼阁里的花一样苍白而萎缩下去。具有文明末日气象的钢铁动物城市,否定了它根植其上的大地,就像城市一样,人的历史命运和存在已被连根拔起。这种被连根拔起的命运难道还不令人恐惧吗?联想一下这种命运难道不足以令人战栗吗?具有城市意象的“金屋”难道不是因此而令人恐怖吗?作为城市意象之象征的金屋在扁担杨这乡野之地所显示的就是这种已被“连根拔起”的恐怖的异象:

入冬以来,在寒风中矗立着的楼房更少了像挂有玉米棒、红辣椒串儿那样的小瓦屋才有的村趣,显示了钢筋水泥的骨架所特有的冰冷和严峻。一个巨大而坚硬的固体,一个野蛮地堆立着沉重的黄色的固体,一个播撒着神秘和恐怖的固体,碎了扁担杨村的和睦、温馨的田园诗意……第四十三节。

这座金屋之所以会成为罪孽深重的阴宅,就因为它所表现的对大地的鄙睨、拒斥,它的冰冷与隔绝。它拒绝成为大地怀抱里的风景,而处于被连根拔起的状态。

从问题的另一面看,这座金屋的邪气还来自于这所阴宅里供奉着一个在某种意义上是“外来的神”。这位被金屋的主人杨如意供奉的神就是金钱。金钱这位新神的邪气比旧日的财神爷可更神通广大。财神爷也只是自足地守护着“万仓”粮食和肚皮。而金钱这个新神,却可以便利地畅通无阻地购买一切东西,占有一切东西。而所有能被金钱购买的都变成了“东西”。金钱可以购买东西,但也能够购买权力、法律、女人、眼泪和微笑。这一切在金钱面前都变成了“东西”,变成了“不是东西”的东西。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中说:

金子?贵重的、闪光的、黄澄澄的金子?

不,是神哟!

我不是徒然地向它祈祷。

它足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

邪恶变成良善,衰老变成年少,

怯懦变成英勇,卑贱变成崇高。

金钱这个“看得见的神”,使一切神性存在变成乌有,使所有价值变成多余的垃圾,使所谓的人格变成“不是东西的东西”。金钱只为欲望服务,金钱是欲望与对象之间的皮条匠。所以杨如意不是徒劳地奉拜这位看得见的神,他借助于金钱的神通,买通了仓库主任,买到了某某部的招牌,买到了县长这个朋友,甚至给他的父亲买来发丧送葬的一群“孝子”,金钱这个皮条匠还不断给他拉来如痴如醉的女人,给他买到眼泪与柔情,甚至给他买到“结婚证书”这种法律凭证。这种无限膨胀的“商品意识”,使一切存在物都变成了不是东西的东西,但却使这个昔日被人鄙视的狗儿变成了人上之人。

古老的传统固然已令人失望,然而新的生活的根基也并不稳固。就像杨如意财运亨通的道路都是用金钱铺垫下来的一样,他的金屋也是用金钱铺成的。当大地女神的塑像和维纳斯女神像被他作为纯粹的商品购置于金屋里来,这些女神却已成了金钱这个娼妓的奴仆。然而,一种新的人类生活能围绕着金钱这位人尽可夫的娼妓而建立起来吗?这座渎神辱圣的巴别之塔能建立起来吗?不。在这种生活里,“连眼泪也是假的”!在这个世界里,徒然地只有“变乱”而已。

古老的生活传统和新的生活方式都不再能够为我们提供一种道德的基础。而没有这个道德的基础,新的生活秩序、新的世界就不能够建立起来。

人类能凭借什么建立这个道德的基础,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他的世界?人类仅凭借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荣耀,“为能扬我们的名”,就能顺利地最终建立起通天塔吗?

在《金屋》中,我们看到了众生为追逐个人的幸福与荣耀而经历着普遍的堕落。那些得到了公认的幸福与荣耀的人,不是由于人格的成就,而恰恰是因为其道德的沦丧。而人对此堕落没有意识,没有呻吟与叹息,没有忏悔与赎罪,那么这堕落就只是有恶无罪,或有罪无罚。只要没有意识到自身的罪愆,没有来自于内心的自律的惩罚,道德上的拯救就毫无希望。只要人们没有用心灵的眼泪去洗净自己的罪恶,那么就没有真正的赎罪,因而没有拯救。这个种族就还没有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道德基础。

李佩甫有意无意地接触到这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或者说,《金屋》对罪的问题有了一个描述性的指向。小说的主要人物都是些恶贯满盈的家伙。金钱化身的杨如意的全部行径就是欺诈、行贿、玩女人;权力化身的杨书印贪赃、奸污,而其一生的惯伎就是以权术杀人不见血。他们享受着权力的荣耀,享受着金钱和女人的幸福。他们的“幸福”生活的基础就奠定在恶行与不义上。正因为他们有此恶迹劣行,他们才得到了金钱、权力和女人。难怪林娃兄弟也不满足于小不义而犯大罪。小不义(往鸡身上打水)有小财,而大不义才有发大财的可能。他兄弟俩看到了这一点,就径直去犯罪。腰里揣了刀子去赌钱,最后“下帖”敲诈。而麦玲和来来是渴望着堕落渴望着犯罪,然而却没有犯罪的勇气。麦玲渴望被人强奸,来来更渴望着强奸麦玲或去拦路强奸。然而来来同麦玲一样,没有犯罪的勇气。没有犯罪,或没有犯罪的勇气就意味着得不到幸福与快乐。来来因为无力犯罪而成了一个性变态者,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彻底垮了,成了一个地道的废物。麦玲这个弱女子经受着罪恶与幸福的诱惑。她知道,只要她最终无力犯罪,她就没有可能得到世上的幸福。她点了自家的麦秸垛,这一纵火行为终于向她自己证明她是有能力、有勇气去犯罪的,还是敢于犯罪的。她以犯罪行为“拯救”了自己的毁灭,她的失踪因此不可能是自杀,而是投身于大千世界中去寻找她的“幸福”了。

只要人的罪孽并不只局限于某一些个别的不道德行为,而是与人类生存的性质深切相关,那么罪的意识就包容着一切了。而这个种族最为缺乏的不是罪恶而是对于罪的意识。罪不是恶人的特殊的不义行为,而是人在本质上所秉有的“原罪”。人都是有罪的。在小说中作为传统美德之化身的瘸爷竟出人意料地是一个被阉割的人,由于年轻时糟践女人而遭此奇耻。传统的美德一直带着这个沉重的罪恶的阴影。在作家看来,孩子是完全无辜的么?不,一群孩子在看到别的孩子掉进河水要淹死的时候,只有这个孩子的小姐姐伸手去救他而一同淹没了,就在这个时候,这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还能从容不迫地一个一个捡起自己的豆芽并在水里慢慢地洗干净,然后才想起去告诉“她”的妈妈。碰上别的人都不提此事,单要告诉“她”妈妈。这未免太极端太残酷了。这究竟是天真无邪呢还是自利的“原罪”呢?然而善恶意识与罪的意识的区别就在这里。

善恶的判断来自于公众。而罪的意识则来自于神性存在的审判。善恶的判断并不奠定法的根基,只有罪的意识才与法本质相关。人如果没有罪的意识,即没有某种高于生存理由的神性存在的审判,那么法律就不仅不能惩罚他,更不能拯救他。在“金屋”中,公安局一再地出现,然而不论是林娃兄弟还是杨如意,还是纵火的麦玲,在法律的面前,他们都不能在心中承认自己有“罪”。罪是普遍的,以至于它已成为一种通行的准则了。杨如意无非是用金钱购买到了权力与女人,这两厢情愿的正当交易有何罪呢?而林娃兄弟向这么一个人敲诈一点钱,为了盖上房子娶上媳妇又有多大罪呢?而麦玲之纵火无非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有勇气去寻找幸福生活。因此,在尘世的法律面前,他们在内心上不会悔罪,更不会赎罪。法律的惩罚只不过是给他们一点皮肉之苦而已。什么能触及他们的灵魂并因而救赎他们呢?

唯有瘸爷这个人物在思谋着那个神秘的灾星般的符号、思虑着接踵而来的种种灾难与不幸时,想到了自己的罪孽,想到了神意的惩罚与赎罪。在他所犯下的罪孽的污秽中,赎罪感作为一种深深的警戒潜藏在他身上。他要告别罪孽的黑夜了。瘸爷在搓着一根上吊用的麻绳,他对他的知心伴侣、一条老狗说,“人都是有罪的”,“去赎罪吧”。这位老人发出了那种呻吟与叹息。惩罚从这里才开始,拯救从这里才降临,灵魂从这里才升起来。

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的大地是无罪的,人只是在无尽的恶迹中玷污了这大地。而大地仍旧开放出鲜花。人诅咒这大地,企图挣脱这大地,把自身的存在从这大地上连根拔起,还要涤净身上的土气,却唯独不洗净自身的罪愆。人遗忘了大地的荣耀,而疯狂地营造巴别之塔,“为要传扬我们的名”。但我们周围的一切却在显示大地的荣耀,禾苗、树木、草丛,只有我们,只有人,活在耻辱里,活在罪孽中,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地的美、荣耀和神圣。

如果要为李佩甫的小说世界找到一个精神象征的话,那么这个形象就是大地。这是无异于《红蚂蚱,绿蚂蚱》中的童稚天真的那个土地,是孩子们为之号啕为之雀跃深深地热爱的那个大地。这是一切,是整个大自然,是人们,是飞禽,是庄稼,是“奶奶的瞎话”,是上帝从另外的世界取来种子,撒在这块大地上而培植起来的不知有善恶的孩子们的乐园,是一个永恒欣悦的王国,这是《李氏家族》繁衍生息、生生不息的那个大地,是埋葬着先祖,弥漫着生灵气息、神之氛围的大地,是浸润着热血热汗热泪的那个大地。这是眼前的现实世界,同时也是尘世间达到真正自由境界的感情生活流逝于其中的那个永恒的世界。这是爱与恨。自由与奴役、德行与罪孽的战场。这个战场就是人心,就是大地,在那里,恨与宿命之坚冰被无限回春的大地所化解了。这是永恒的死亡与复活的大地。这也就是作为《金屋》之根基的大地。是的,这大地正是构成人类存在的一种永恒的根基。这里发展着一切的生命形态,也不能不发展着一种最高的生命形态,人的灵魂。尽管这灵魂被恨与肉欲淹没了,尽管这灵魂被罪愆之火灼伤了,然而只要大地仍旧默默地保藏着生机,保藏着无限回春的能力,一种最高的生命形态必定会生长出来。

一种逐渐觉醒的大地意识或大地精神正从佩甫的小说世界中逐渐升起,并光明朗照。大地,在佩甫的小说中,不只是一种环境,也就是说,不只是一种背景的描绘。大地不只是人类劳作的作坊或工场,就是这个大地,孕育了蚱蜢、草木的大地,并给昆虫以情欲,给禾苗以性能力的大地,也孕育了人,而且给了人比单纯的情欲更多的那么一点东西。让我们记住:是大地给了昆虫草木和人类以生命。是大地给了昆虫与花木以情欲,那么也是大地给了人以肉欲和灵魂。让我们记住,大地赋给了,大地自身早就具有了,不论是情欲还是灵魂。只是这大地的精义奥蕴要在她所孕育的万物、她的孩子们的生命中展示和开展出各种美丽奇诡的形态来。最终担当起生命圣职的人就是那个最具有大地精神并怀有刻骨铭心的大地意识的人。佩甫的小说更使我相信,大地,这是一种思想,一种精神形态,一种灵魂的可见的撼人的形式。唯有基于大地,我们才能建立起自身的存在,建立起人类历史的和道德的存在,唯有大地,无限回春的大地是圣洁而无罪的。

书评(媒体评论)

我坚信:任何一部大作品都不会是横空出世。为了追寻《羊的门》思想风暴的渊源,我在做完《羊的门》之后,又研读了李佩甫的中短篇小说和他早期的作品《金屋》。在这里,我看到了金钱与精神、权力与命运、城市与乡村、道德与荣耀等等丰硕的概念扭结在一起,不安地搏动、跳跃,荡涤着所有的魂灵;看到了作者在忧虑与疑惑中同样扭结着的眉头和凝重的目光……《金屋》中的思想精灵,有的零星、迷离,似乎还在迟疑、逡巡中,有的则已经朗朗然基本成型。如果说这些鲜活、蓬勃的认知与思想,在《金屋》中尚如同闪耀于苍茫天幕上的星辰,明亮、夺目,那么到了《羊的门》中,它们便已汇成了璀璨的星河,浩荡壮阔、蔚为大观。所以,我认为,《金屋》是《羊的门》的“前传”,是李佩甫踏入中国当代文学殿堂的一个重要台阶。

——摘自责任编辑的《(金屋)审读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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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略图
书名 金屋
副书名
原作名
作者 李佩甫
译者
编者
绘者
出版社 华夏出版社
商品编码(ISBN) 9787508086002
开本 16开
页数 265
版次 1
装订 平装
字数 230
出版时间 2016-01-01
首版时间 2016-01-01
印刷时间 2016-01-01
正文语种
读者对象 普通大众
适用范围
发行范围 公开发行
发行模式 实体书
首发网站
连载网址
图书大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图书小类
重量 0.428
CIP核字 2015230090
中图分类号 I247.5
丛书名
印张 17.5
印次 1
出版地 北京
240
170
15
整理
媒质 图书
用纸 普通纸
是否注音
影印版本 原版
出版商国别 CN
是否套装 单册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版权提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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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5/7 7:2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