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次抢救性的发掘。就在周原博物馆所在地的扶风县黄堆乡,考古人员发现编号为老堡子60号的古墓有盗掘的痕迹,他们不敢怠慢,决定要与盗墓贼抢时间。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挖掘中发现,在墓室东北角,盗墓贼挖了一孔直达墓底的盗洞,砸毁椁箱,盗走了几乎所有的随葬器物。便是这样,以罗西章为首的考古人员也不敢粗心,仔细地清理着墓室遗存。令人欣幸的是,盗墓贼终究是盗墓贼,他们还缺少那么点考古专业知识,再则可以想象,干那个缺德的事,其心必是慌乱的,没有心境翻转墓葬者的骨架,给罗西章留下了那个喜出望外的青铜阳燧。
我采访了罗西章,在他法门寺的家里听他说,那个阳燧就压在墓主的右臂下面。他感慨这是墓主的贡献,用他死确两干余年的尸骨保护下这个点燃华夏民族文明火光的阳燧,与此一同保护下来的还有两件精美的玉器。我受邀看了珍藏在周原博物馆的阳燧和玉器,知道两件玉器,一为雕琢精美的龙纹玉璧,一为造型漂亮的玉钺,至于那件青铜阳燧,则要比王太川从刘家沟水库工地挖出的那件朴素得多,那一件的背面有着繁琐的鳞纹装饰,而这一件却为素面。
自然是,深埋地下数千年的阳燧,出土时通体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翠绿铜锈,但从凹面锈斑的空隙可以看出,表面原来是很光洁的,没有锈蚀的地方呈现出油黑光亮的景象,这便是行话所说的“黑漆骨”了。
那个时候,罗西章还不敢确定这就是苦苦寻觅的阳燧。但从刘家沟水库收获了那个难有结论的青铜物件后,他的心头就曾掠过一丝猜想,觉得那该不是一个阳燧?这次再见一个实证,他心中的那个猜想便又泛了起来,而且有了一个确定的意味。
我们知道,罗西章更知道,古人是有以阳燧取火的记载的。
取火,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一个主要标志;其他动物不会取火,就只能还是动物。
远古时期,人的取火之器有三种:用燧石取火于石,用木燧取火于木,用金燧取火于日。所谓金燧,也就是文中所说的阳燧,此外还有一种说法日夫燧。头两种取火之法来自于自然界,几乎是唾手可得,所以在旧石器时代的晚些时候,击石取火已有发现,新石器时代的中期以后,钻木取火也有证明。而就是这后一种,非得要有一定冶炼技术才可能实现。
王太川在刘家沟和罗西章在黄堆老堡子意外发现的这两个青铜物件,无疑该是阳燧取火的有力证明了。
较以木燧和阳燧取火而言,以燧石取火来得更原始一些。但其流传的时间却比木燧和阳燧要长得多。便是到了盛极一时的唐代,以燧石取火的方法还在广泛应用着。许多著名诗人,在他们千锤百炼的诗篇中,对这一生活现象就有很好的吟咏。如白居易的《北亭送客》:“小盏吹醅尝冷酒,深炉敲火煮新茶。”如刘言史的《与孟郊洛北野原上煎茶》:“敲石取鲜火,撇泉避腥鳞。”如柳宗元的《韦道安》:“夜发敲石火,山林如昼明。”由此可见,或生炉煮茶,或照明巡夜,以敲石取火是怎样的常见了。
我在起小的时候,还眼见老辈人敲石取火抽烟的情景。P012-013
《文物的故事》系列丛书是紫禁城出版社策划的一套大众收藏类图书。其所叙述的文物主题大众常见,其语言文字大众易懂。
我们寻求到的作者能够深入浅出地叙述内容,能够引人入胜地编排结构,能够纵横捭阖地激扬文字,能够发人深省地开示读者,并且是具有较高社会知名度的收藏家。
首次推出丛书中的四种。其中,《悠悠青瓷》作者秦伟女士文笔清丽又充满激情,其对自己藏品的感悟使读者很容易受到感染。《话说陶俑》作者刘亚群先生作为一名资深的新闻工作者,也是陶俑收藏界赫赫有名的人士。《青铜散》和《碑刻的故事》作者吴克敬先生以极富功底的文字和翔实周密的文物信息给读者以宽广的感悟空间。他们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撰写出了让我们爱不释手的好文章。
深入文字内容,读者会为其所牵引,随喜随悲,随怒随爱,流连于作者复述和创制的古今意境;从而手不释卷,想一气呵成读通整个故事、整本图书。
我们希望藉此丛书给广大的文物收藏爱好者和相关人士以丰富的信息,对读者的审美情趣有所补益。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也希望它平易近人的语言、富藏的深意和颇具历史责任感的整体面貌,甚至使大学生、中学生也能够喜闻乐见,最大程度地得到读者的认可。
2009年1月
不敢想象,我会把手伸向远古的青铜器,去感触那神圣的温度和苍凉。这是要怪我敬重的穆涛先生的,在我花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于民间的碑刻中,寻觅着,发现着,写了近百篇的随笔,并结集以《碑说》为题出版后,他在朋友们的一次聚餐中,举着酒杯和我对饮时说,下来你该写青铜器了。
穆涛知道我的家在古周原上,知道我对青铜器的喜爱。他的话,自然地有了一种很强的煽动性,正如我从知天命那年起,重新焕发操弄文字的兴趣始,许多的想法,都是和他谈了之后,并且得到他的指导,我方会不舍昼夜,而全力为之。于是就记住了他的指导,开始了青铜器写作的准备。
自信我是有这个资格的,而且也有这个条件,我又焉能不勉力而为。因此,我叫了汽车,于那次餐后不久的一个双休日,驱车回了我的老家古周原。
我是要去寻找罗西章的。在陕西考古界浪得一个“西霸天”的高名,他是名至实归的,如今赋闲在扶风县的家里,专心于《周原寻宝记》一书的写作,和他交谈,是我着墨于青铜器写作的基础。幸好我们一起在扶风县文化馆工作过,我所以热爱于青铜器,全都是他培养起来的。回想当年,在他的引导下,我们与这样那样的青铜器耳鬓厮磨,夜寝昼守,不期而然地,我会触及到宝贝似的青铜器,并且还会屈起指节去叩击它们,伸展掌心去抚摸它们。我的感觉是,远古时期浇铸青铜器时的熔浆,还没有完全凝固,依然有种烫人的热度。我把我的感觉说给罗西章听过,他说那是我太热爱青铜器了。
不错,我是热爱青铜器的。那么,他呢?他是比我更十倍地热爱着青铜器的。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再叩响他的家门,与他一见面,就能很好地深入到谈话的主题上来。对此,我是感激着他的,因为我们分手快有二十年了,由于工作的性质不同,彼此很少谋面,但他的热情仍如往年,朗声地笑着,朗声地说着。这就是他的性格,说笑做事总是那么的透明、那么的爽快。我知道他的工作履历,简单到只考古发掘这一个方面,但绝对是很专业的方面呢。有他的日记记录为证,仅他参与主持的考古发掘就有周原、姜寨、北吕等数十个,征集拣选清理文物万余件,是国家首批“郑振铎·王冶秋文物保护奖”的获得者,发表的论文和出版的专著达百余万字。是这样的一位专家,我又焉能不向他讨教呢。
讨教的结果,令我大受鼓舞。
他说了,写么。你不写谁来写?你打小吃的是周原厚土上的小麦,喝的是周原深井里的清水,就该你来写么。我这里是你的“后勤部”,有啥需要了,你就给我说,我无所保留,全力支持你的写作。
我感到我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我感到了我的血流,比平时急了许多……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两条腿不听大脑的指挥,自然而然地行走在我曾经生活工作了许多年的周原故土上。我知道作为青铜重器的厉王散簋,就出土在法门镇齐村的陂塘工地上……我知道百鸟百兽集于一身的折觥就出土在庄白一号窖藏……我追寻着当年出土的这些国宝级文物的踪迹,探寻着它们身上附载着的历史信息,感受着它们对于现实生活的透射……记忆在我心灵的深处秘藏着,一旦重新开启,便有一束绚烂的光束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不能自禁,捉笔的手痉挛般颤抖着了。
这是因为,我曾亲密地触摸过这些珍贵的青铜器。如我前边说的那样,在我接触这些青铜器时,我会感到那一件件绿锈斑驳的青铜器,还有着古人浇铸时的高温,手触在上面,会烫得人的血浆沸腾起来。因此呢,我不敢用手触摸了,就用我热辣辣的眼光观照了,同样的,又有眼球被烧灼的那种特殊感觉……为此,我只有闭上眼睛想象了,想象青铜器上那一字干金的铭文,想象那极具夸张、极具艺术魅力的纹饰,我想我是被那神秘的文字和纹饰迷住了,我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是一个梦,一个周原人做不完的梦。
时间定格在2003年1月19日的下午,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又发生了一件轰动神州的事情。是日,天降瑞雪,地处西歧之阳、史称“成周首善”之地的眉县,农民王拉乾、王宁贤、王明锁、王勤宁、张勤辉五人,在他们杨家村外的土崖上取土制砖,时已是太阳西垂的当口,抡着铁镐的王拉乾,一镐刨出个大洞来,这使他吃惊不小,唤来大家向里张望,发现其中一个面积不小的土窖,堆放着大量的青铜器物。
啊呀呀!一个惊世的发现就这么出土了。
文物考古专家纷至沓来。发掘清理的结果是,竟有二十七件西周青铜器,其中鼎十二件、鬲九件、壶两件、盘、匜、盉、盂各一件。这些青铜器物的造型之精美,保存之完好,是世所罕见的,特别是器身上的铭文,道劲古朴,皆为叙事,总数达两千余字。我国“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李学勤和李伯谦,认真解读了那许多铭文,不无激动地说:此次铭文青铜器的发现是空前的,非常好地补充了西周历史资料,解决了一些问题,也提出了许多值得研究的问题,它不仅是2003年中国考古的重大发现,也应是21世纪的重大考古发现。
这样的发现还在继续着,至了2006年11月8日,与眉县为邻的扶风县益店镇的五郡西村,村民组长刘东林率领着六位村民,正在村北的麦地里挖一条水渠。这条水渠已经挖了好几天,差不多要完工了。但在当日下午5时多,抡着镢头的一个村民,感觉到他的镢头挖到了一个硬物上,同时还有一声清越的脆响……好哇!又一个重大发现就这样暴露出来了。
20多年前,五郡西村就曾出土过青铜器。身在现场的刘东林听老辈人讲起过,于是他生了心,让抡镢头的人放下镢头,几个人轮换用手刨,很快就刨出了一个身上有着许多铆钉的扁状器物,再往下刨,一层摞着一层,就都是生着绿锈的青铜器了。刘东林脸上兴奋着,心里也快速地思谋着,他让在场的刘锁乾、刘邦芳、刘广后、刘东后四人小心守护,自己拉着刘银科一溜飞跑,回村给扶风县和宝鸡市的文物部门打电话,赶在天黑前,把满窖青铜器全部发掘了出来。经现场清理核计,包括编钟、鼎、簋、壶等共有24件(组),其中一组车马器就达103件。
作为一个周原人,还在《西安晚报》工作的我,获悉这批青铜器的发掘消息,来日就赶回了扶风县。我心里揣着一个愿望,就是想能近距离地触摸这些青铜器,因为我在此时,已经开始了我对青铜器的写作实践,若是我能触摸到这些青铜器,我想是会给我带来灵感的。我需要这样的灵感,哪怕被青铜器远古的高温烫了手,我也心甘情愿。
我自豪,我触摸到这批最新出土的青制器,而且我已知晓,这批青铜器上的铭文,将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原谅我不在这里多写这次出土的青铜器,因为我的一篇文章,对这次出土的青铜器作了较为详尽的描写。但我还想说的是,自从1949年解放以来,1960年春季在扶风县的齐家村村南发现398件窖藏青铜器以来,到这次至,已经有了8次重大的窖藏青铜器发现了。因此,这里为世人豪迈地称之为“青铜器之乡”。
这就对了,可贵可爱的“青铜器之乡”啊!让我不能不固执地以为,青铜器是有它独特的记忆的。而且我还固执地以为,青铜器的记忆比起别的什幺记忆,似平要更为可靠与真实。难道不是吗?那就请你到“青铜器之乡”来,你会知道,仅仅扶风县境内的8次青铜器窖藏的发现,有6次就发生这“革文化命”的年代,破四旧,砸烂一切旧世界,周原人却不砸出土的青铜器,不但不砸,还都很好地保护着,这该是我们要感动的。
当然,我不能只注目古周原,我还要放眼神州各地,去发现和去感受了,譬如河南、河北,譬如湖南、湖北……都是有着让人眩目的青铜器物的。因此,我的笔墨也伸到了那里,惴惴不安地写了几个篇什。 现在,书已结集出版,我却总是担心自己笔力不逮,所写不及青铜器神韵之万一,在此只有恳请读者诸君原谅了。
是为序。
2007年9月30日 西安后村
《文物的故事》系列丛书是紫禁城出版社策划的一套大众收藏类图书。其所叙述的文物主题大众常见,其语言文字大众易懂。
本书作者吴克敬先生以极富功底的文字和翔实周密的文物信息给读者以宽广的感悟空间。他们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撰写出了让我们爱不释手的好文章。深入文字内容,读者会为其所牵引,随喜随悲,随怒随爱,流连于作者复述和创制的古今意境;从而手不释卷,想一气呵成读通整个故事、整本图书。
与这样那样的青铜器,耳鬓厮磨,夜寝昼守,不期而然地,我会触及到宝贝似的青铜器,并且还会屈起指节去叩击它们,伸展掌心去抚摸它们……
本书以“阳燧”、“亻朕匜”、“害夫簋”等近30件古青铜器为中心,作者吴克敬先生以极富功底的文字和翔实周密的文物信息给读者以宽广的感悟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