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58年5月
那天,我初来乍到,我的雪弗兰停在奥布莱恩家门口,而坐在车内的我对于卡洛琳·奥布莱恩的自杀事件一无所知。事实上,对于整个弗蒙特洲,温特港,以及邻里如何看待奥布莱恩家族,那时的我都一无所知,能把我与这个家庭连接在一起的唯一纽带只不过是波士顿环球报上的一则招聘广告。两周前,我在电话里答复了乔治先生,并得到了这份暑期清洁兼职的工
然而直到我仔细观察这户人家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乔治·奥布莱恩先生需要招聘一名清洁工了:蓝色的外墙因油漆脱落已布满斑点,房屋四周的檐沟歪歪斜斜,破败之中,一栋三层小楼依稀残存着维多利亚风格零零星星的影子。房屋的白色木栅旁,垂柳枝条凌乱不堪,而庭院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的景象。
我拾级而上,敲响了大门。门的右边是一个被重链吊着的旋转长廊,看得出来,原本它被粉刷成了白色,然而由于生锈,如今已成了银灰色。同时我耳边还飘来若隐若现的歌声——是派特斯乐队的“伪装者”——循声而望,原来这是从街道远处一名男孩的收音机中传来的,而这名男孩,正在汽车的引擎盖下窥视着这一切。
门开了。眼前出现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她站在门框内,又长又黑的深棕色头发,不知是由于害羞还是自信,倒显得十分沉静。她身上没有任何修饰,只简单地穿着一件宽松的粉色T恤,但我仍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所见到的一切实在太糟了,我才觉得她如此貌美。
“你好,请问乔治·奥布莱恩在家吗?”我问。
她的双眼幽蓝而清澈,淡然无邪的眼神中带着几丝探究我的神情。随后,她默默地把门打开,领我进门。
整个客厅都浸染在一片古典沉郁的风格中。单独来看,深蓝色的躺椅和沙发在淡蓝色的窗帘下显得尤为凝重,橡木茶几与梳妆台恰到好处地搭配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栏杆旁:墙上挂着的画框与钢琴相映成趣。然而,一旦把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立刻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拥有收集癖的家。因为只有收集癖的人才有可能摆设许多不必要的家具。
女孩向厨房走去,当她再次出现时,身旁多了一位驼着背、勉强用一根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老者。他淡红色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剩下仅有的几束被精心地梳理到了后面。后来我得知,原来他只有66岁。可看起来,他比同龄的老人要虚弱得多。
“奥布莱恩先生?我是米切尔·桑德斯”,我友好地伸出手去,“我们通过电话。”
但他并没有与我握手,反而嘟囔着在我周围仔细打量,仿佛正在审查拍卖会上一头即将交易的奶牛。这位审查者摇了摇头,很显然,对于眼前的这位,他并不满意。
“你做不了的,”他边摇头边看着那位金发少女说道,而此时,那位少女已打开大门,做好了送客的准备。
“但我们在电话里已约定好了,”我说,目光从那位少女身上又移回到了这位老者身上,“我特地从波士顿赶来,就是为了这份工作。”
“但你不是我想找的那位,感谢您的光临。” “可我们确实事先已达成了协议。”
“看看你的样子吧,与你在电话里描述的完全不同。”
“我的样子与这份工作又有什么关系?”
“坎黛丝你认为呢,”他看着孙女说道,已完全对我置之不理。
我看看乔治,又看看坎黛丝,突然有种被捉弄的感觉。不过,他们的表情却十分严肃,毫无轻佻之意。
“他看上去很普通。”坎黛丝说道。
老人看看我,目光再次移回到她孙女身上,似乎想要确定是否应该相信她的判断。“你带行李了吗?”他问。
“带了,在我车上。”
“够你用上三个月吗?”
我点了点头说:“需要我现在去取吗?”
“稍后再去吧。”他扶着拐杖,从客厅的地毯上走到了通往厨房铺满毛毡的路上,并领我穿过了厨房。这期间,我还偶遇了桌上一盘未下完的国际象棋,一只家猫。然后,我便来到了房屋的后门。
后花园与前面的花园相比,其脏乱程度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它还留有花园的“骨架”,却早已被诸如浴缸、自行车、马车、桌子,以及——从杂草滋生的程度来看——已多年未用的剪革机等一些旧物,堆积得乱七八糟。这些东西外表积满了尘土,有的甚至长出了野花,真可算作是一个“大打折扣”的花园。而举目所视,几乎任何物件不是变黑了,就是生锈了,甚至还有野花野草蜿蜒其中,显现出一种更为迷人独特的哥特风。
我发现,这一怪诞花园右侧的道路被一块水泥通道岔开了,其中一条通往后围栏的门边,另一条通往一间单人居室。
“我喜欢你对此所做的一切。”我看着四周凌乱的景象说。
听到这话,乔治皱了皱眉。随后他打开工作室的大门,站在一旁。当我看到房屋内的一切,我简直惊呆了:横七竖八的盒子、纸袋、各种各样的家具,一大堆不再适用的旧衣服以及废弃的文件等,这还不包括那些我没看见的。
“这就是你的卧室,也许你应该先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我记得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一张床。”
“那这些物品怎么办?”
“后门外有垃圾箱。”
“你想让我把这全扔了?”
“你说过你在波士顿大学就读?”乔治问。
“是的,我在那儿修文学学士,”我回答道,误以为他对此有些兴趣,“我想要当一名作家,至少我……”
“那你就应该具备足够的聪明才智来判断哪些是垃圾而哪些不是。”乔治紧盯着我,并期待在回去之前得到我的肯定。
看着这杂乱的房间,我意识到,在找到那张躲藏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里的床以前,我永远别想睡觉。我清理出一条通往窗台的路,并找来了一个吸尘器。从窗户看去,乔治与坎黛丝正坐在桌前下着那盘未完的象棋。对我而言,他们除了是我的雇主,除了成为我离开波士顿的原因,便与我的人生再无任何交集。在我了解他们的历史,以及奥布莱恩对弗蒙特镇意味着什么以前,这段时光,便是我在此处最单纯的时光了。我看着这栋别墅的二楼以及最上层的阁楼,不禁在想,坎黛丝的父母在哪儿,乔治的妻子又是谁?为什么这祖孙二人会独自居住在这么一个偌大的房屋?那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将有多么重要,更不知道后来当我找到了这些答案时,我又是多么地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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