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全译本)(精)/世界文学名著典藏》是法国19世纪伟大作家奥诺瑞·德·巴尔扎克的优秀作品之一，它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资本主义世界里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高老头的两个女儿，在高老头的养育下一贯过着奢华的生活。她们一个高攀贵族，进入了上流社会，成了新贵雷斯托伯爵太太；一个喜欢金钱，嫁给了银行家，成为纽沁根夫人，她们出嫁时，每人得到80万法郎的陪嫁，因此对父亲百般奉承体贴。但不久，这对宝贝女儿双双将父亲赶出大门，让他在破旧的伏盖公寓过着寒酸的生活。

奥诺瑞·德·巴尔扎克编著的《高老头(全译本)(精)/世界文学名著典藏》以1819年底和1820年初的巴黎为社会背景，通过面条商高老头和他的两个女儿的故事以及青年大学生拉斯蒂涅的“奋斗史”，描述了巴黎社会光怪陆离的众生相。法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的序幕。《人间喜剧》中的许多重要人物，都在《名著名译插图本·精华版·高老头》中初次登场。

正文

这间屋子有股无法形容的怪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公寓味道”吧。这是一种闭塞、霉烂和陈腐的味道，使人感到身上发冷，闻起来湿乎乎的，直往衣服里渗，像吃完饭后餐厅里的味道，也像小饭馆、办事处和济贫院的气味。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分析一下这些老少房客的体味和他们得了鼻炎之类的疾病后呼出的气息所含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成分，那么我们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这种气味了。尽管如此，若是和餐厅相比，这间客厅就和贵妇人的小客厅一般，布置高雅而且气味芬芳。

餐厅的墙壁全都包着护墙板，油漆的颜色已经无从分辨，只留下一些奇形怪状的油渍。靠墙放着几个油腻的橱柜，柜上摆着几只破旧无光的水瓶、雕花镀锌杯垫、几摞杜尔奈产的蓝边厚瓷盘。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多格橱，每个格子都标着号码，存放房客们的餐巾，上面污渍斑斑，不是油渍就是酒痕。还有几样家具，没处安放故而闲置在这里，像是遗留在收容所里的文明的残骸。您还能看见一个晴雨表，下雨的时候上面会出现一个教士；几幅令人反胃的版刻，配着黑漆描金的木框；一口镶铜的玳瑁座钟；一个绿色的火炉；几盏圆筒芯的吊灯，一层油渍之上还有厚厚的灰尘；一张长餐桌上罩着漆布，桌布上的油腻能让顽皮的医院实习生用手指在上面画出自己的名字；几张缺胳膊断腿的椅子；寒碜的脚垫虽然已经散成几块，却始终藕断丝连；几只破旧的脚炉，洞眼豁口，铰链脱落，木头架子也给烤得漆黑。总之，这间屋子陈旧破烂、腐朽残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若是详加描绘，势必影响故事的叙述，性急的读者也不会原谅。红色的方砖因为擦拭和上色而有了一道道划纹。总之，这里毫不遮掩它的贫穷，到处体现了一种寒酸——一种斤斤计较的、从骨髓中透出来的寒酸：虽没有淤泥污水，却已经秽迹斑斑；即使还算不上是千疮百孔的破败，却已经摇摇欲坠，坍塌之期不远矣。

清晨七点是这个房间最辉煌的时刻。伏盖太太的猫赶在主人之前出现，跳上橱柜，嗅嗅盖着碟子的牛奶碗，像报晓似的呼噜呼噜叫几声。不一会儿，这位寡妇出现了：她戴着一顶古怪的罗纱便帽，露出一圈凌乱的假发，脚上趿拉着一双皱皱巴巴的拖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这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胖脸，中央的鹰钩鼻翘得很高，一双小手肉乎乎的，身形肥胖，像教堂里的耗子一样圆滑①，丰满的胸部晃晃荡荡，她周身上下与这间阴森森的屋子十分契合，伏盖太太呼吸着屋里暖烘烘的臭味，从不难受。她神清气爽，像秋日里的初霜；双眼的眼角布满皱纹，表情丰富，可以从舞女那样的微笑刹那转为债主的凶神恶煞。总而言之，她就是这座公寓的化身，公寓就是她本人的注解。就像监狱和狱卒，联想到这两者时总是缺一不可。这位苍白肥胖的女人就是这种生活的产物，好像伤寒是医院传染病的结果一样。她身穿一条毛织围裙，盖住那条用旧裙子改成的衬裙，棉絮从上面的裂缝中绽出，这件衣裙就是客厅、餐厅和小花园的缩影，厨房和这里的房客也由此可见一斑。她一出场，场景就全了。

伏盖太太年已半百，和一切“饱经沧桑”的女人一样。她的眼神无精打采，态度虚伪，像是一个假装生气以便狠敲竹杠的老鸨，同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即使是乔治或者皮什鲁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尽管如此，她的房客们说她“到底还是一个好人”。他们听见她和他们一样咳嗽叫苦，就当她也是个穷人了。  伏盖先生生前是什么样的人?她讳莫如深。他是如何破产的?她回答说时运不济。丈夫对她不好，让她只能以泪洗面；他给她留下这幢房子过活，使她有了不必同情任何不幸的人的权利，因为她说，她已受尽了人间的一切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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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诺瑞·德·巴尔扎克(1799—1850)是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他出身于法国中部图尔城中产者家庭。父亲原是个农民，后因善于经营，跻身资产阶级，担任过文职工作。1814年，巴尔扎克随父亲来到巴黎。1 816年至1819年，入法律学校学习，并在法律事务所充当文书。1819年学业结束，不顾父母反对，他毅然走上文学创作道路。他的第一部作品是五幕诗体悲剧《克伦威尔》，未获成功。尔后，他与人合作从事黑色小说和神怪小说创作，一度又弃文从商，经营过出版和印刷等业。因屡屡碰壁，致使债台高筑，拖累终身。但同高利贷者和资产者的交往，加深了他对社会的认识。巴尔扎克思想十分复杂，七月革命前，他赞扬革命，反对波旁王朝，中小资产阶级立场明朗。在“七月王朝”的统治时期，他反对金融贵族统治，加入保王党，成了正统派。但是，他的政治观点和哲学观点与保王党有着极大的差别，其实并没有改变中产阶级的立场。

巴尔扎克立志做文学事业上的拿破仑。1829年发表长篇小说《朱安党人》，迈出了现实主义第一步。从此，他日夜奋战，投入创作。终于，经过二十多年的辛勤劳动，创作出了由九十余部长、中、短篇小说组成的宏伟巨著《人间喜剧》。

三十年代是他思想和创作的重要时期。这时期，他努力把目光投向社会各个方面，对现实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认识，作品的现实主义成分大大加强。如《驴皮记》(1831)、《乡村医生》(1833)、《高利贷者》(1830)、《三十岁的女人》、《杜尔的神甫》、《欧也妮·葛朗台》(1833)、《高老头》(1834—1835)等，都创作于这一时期。

1842年，巴尔扎克决定把已经创作和打算创作的作品连成一个整体，取名为《人间喜剧》，并将其分成《风俗研究》《哲学研究》和《分析研究》三大类。其中以《风俗研究》最重要，数量居多，又下列私人生活、外省生活、巴黎生活、政治生活、军事生活和乡村生活六个场景。从1845年到1848年，他又写出了《贝姨》(1846)、《邦斯舅舅》(1847)等小说。《人间喜剧》形象地再现了十九世纪前半期的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生活画面，真实地再现了当时封建贵族阶级的衰亡和资产阶级上升时期的历史，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统治的种种罪恶，成了“社会百科全书”。《人间喜剧》规模庞大，结构严谨，人物达两千多个，典型环境和典型形象的塑造，细节描写生动逼真，分类法与人物再现法的巧妙运用等，都为十九世纪现实主义创作提供了范例。

《高老头》(1834)是巴尔扎克的代表作，反映的是1819年底至1820年初法国王政复辟时期的巴黎社会。作品典型地体现了《人间喜剧》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其深刻的社会内容和象征意义，主要是通过高里奥老头、拉斯蒂涅和鲍赛昂子爵夫人这几个主要人物的悲欢离合、盛衰荣辱所体现。

高里奥老头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作品通过他被两个女儿遗弃的故事，向我们深刻地指出了高里奥的“毁灭”不是“个人的不幸”，而是一种社会现象。十九世纪最初三十年，金融势力日益在法国社会得势，旧有的宗法观念已经受到了无情冲击，金钱的利害关系取代了“骨肉之情”，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唯一纽带只是“现金交易”。高老头，这个退休的面粉商，虽然是个资产阶级，却留有浓厚的封建宗法观念。妻子死后，他没有续弦，而是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倾注在两个女儿身上。他教育她们，培养她们成人，希望她们能过上贵族小姐、贵妇人那样的日子，并不惜工本地去满足她们最奢侈的欲望。最后，他如愿以偿，大女儿成了贵族夫人，二女儿嫁给了银行家纽沁根，每人结婚时还得到他八十万法郎的陪嫁。然而他自己却因所剩无几，不得不住进了一家低级公寓。

高里奥原以为，他这样做定能博得女儿的欢心，但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时代已经变了，旧有的道德观念只是在老一辈人中视为生活的金科玉律，而以“新时代”道德观念培养出来的两个女儿并不认同。因为她们是资产阶级贵妇人，金钱势力下可怜的奴隶，主宰她们行动的是比“骨肉之情”更加实际、更加有用的金钱。两个女儿为了过上资产阶级的放荡生活，便不断地跑来榨取父亲的油水。在父亲钱财富足时，为了讨好父亲，她们或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奉承、千般温柔、万般孝敬，或相互揭短、争风吃醋、巧取豪夺父亲的财产。可是，一旦“柠檬被榨干了”，她们就把剩下的皮扔在街上，连瞧都不瞧一下。高老头临终时，两个女儿一个也不愿意放弃参加舞会的机会去看望父亲。大女婿还告诉通报消息的仆人说：“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与我无关。”一个巴黎百万富翁，当他的钱被榨干的时候，连一个像样的葬礼也操办不成，只得由两个穷大学生张罗着草草了事。金钱的无情，世态的炎凉，可见一斑。

实际上，从理智上说，高里奥并不是不知道金钱的威力，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处处满足女儿的欲望，也是企图用金钱去“买得”女儿的感情。他的悲剧在于，在金钱主宰一切的社会里，企图使“金钱”和“感情”这两者和谐相处，兼而有之，而在实际生活中，他又未能让理智来控制感情。浓厚的宗法观念常常迷住了他的眼睛，父爱“痴心”时时动摇着他的理智防线。因此，当他那脆弱的宗法观念面对女儿的虚情假意、百般奉承时，他的理塞纳河两岸，出入于下层伏盖公寓和巴黎上流沙龙的青年拉斯蒂涅，就是两座熔炉铸造出来的野心家。下层的穷酸使他深恶痛绝，急切地要摆脱困境，上层的豪华富贵不断地激起他向上爬的野心。也正是这两座坟墓，埋葬了高老头这个巴黎的面粉商。

在《高老头》中，巴尔扎克注意塑造不同类型的典型人物。这些典型，一方面是社会历史现象的一种代表，另一方面，又是某一种“情欲”的典型。前者如拉斯蒂涅、高老头、鲍赛昂子爵夫人、伏脱冷等，他们都是某一特定阶层的代表，集中地反映了某一阶层命运；后者如作品中的高老头，作者着力刻画的“父爱”，就是一种情欲的典型。正如巴尔扎克给韩斯佳夫人信中所说的，这是“一种充满巨大力量的感情，无论是灾难，痛苦和不义，任何东西都不足以破坏这种感情”。高老头的性格特征，给人以深刻印象。正是这一性格特征，高老头的名字便成了“父爱”的代名词，他的性格特征，成了世界文学宝库中不朽的“父爱”典型。

《高老头》中的人物不仅有共性，而且每个人物的个性也十分鲜明突出。高老头向拉斯蒂涅要背心，因为那上面有他女儿的眼泪，生动而形象地活现出高老头父爱的痴心；皮安训一口医学术语，而伏脱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上至上帝、君主，下及魔鬼、骗子，他论古道今，纵横捭阖，信口雌黄中埋藏着高明的见解，强盗逻辑中包含着深刻的真理，反映出这个精力旺盛的苦役犯的坎坷不平的道路，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他的饱经风霜的阅历以及内心积郁的愤怒和野心。

巴尔扎克是心理描写的能手，在《高老头》中同样有独具匠心的心理描写。尤其是拉斯蒂涅和高老头的心理活动，更是惟妙惟肖，富于个性，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但我们又不难看出，作者对这两个人物心理活动所采取的手法是不一样的。对于拉斯蒂涅，作者所展现的主要是他在接受“人生三课”过程中的思想波动和内心的挣扎，更接近传统描写手法；而对于高老头，主要是他临终前的“内心独白”，更接近现代意识流手法。拉斯蒂涅初到巴黎时主要处在清白、正直与卑鄙、龌龊念头之间的摇摆不定，做学问与发财、升官的矛盾之中；接受表姐和伏脱冷的教育后，主要是走杀人越货道路还是通过女人向上爬这两种思想的斗争；在对待高老头父女的问题上，主要是从同情高老头的悲惨遭遇中悟出了人生生存的道理，促使他下决心与巴黎进行搏斗。高老头的心理活动主要集中在作品后部，临死前的“内心独白”堪称“千古绝唱”。作者成功地写出了这个资产阶级面粉商在弥留之际的复杂心态和内心活动。一方面咒骂女儿、咒骂人生和整个社会，另一方面又不断地向女儿呼号，唯恐她们不来，还怕别人错怪她们。巴尔扎克把人生的痛苦都通过这个资产者之口倾泻了出来，动人心弦，令人回味无穷。手法上是随意性、蔓延性、没有逻辑的潜意识活动，给人一种“幻觉”的印象。

巴尔扎克认为，一部小说只能表现人物生活中某一阶段，生活中的某一个侧面。为了写出一些重要人物不同阶段的生活状况并展示其相互联系，他便采用了同一人物在不同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手法。这样还加深了《人间喜剧》这幅广阔画面的整体性和连贯性，加强了《人间喜剧》作为“风俗史”的真实感。《高老头》是巴尔扎克开始运用人物再现手法的作品，因此也被称为《人间喜剧》的“序幕”。作品中的拉斯蒂涅、纽沁根、伏脱冷、皮安训、鲍赛昂子爵夫人等形象，在以后作品中反复出现。拉斯蒂涅在本书中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资产阶级野心家，而在《纽沁根银行》(1838)中已成为纽沁根的得力助手。在《不知道自己是演员的演员》(1846)中，又成了伯爵、部长、无耻的政客。像这种再现的人物在整部《人间喜剧》中达四百多个，分散在七十五部作品中，其中《交际花盛衰记》再现人物达一百五十五个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