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蒂尔曼校长，各位校董和朋友们，各位家长。普林斯顿本年度的毕业生们，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掌声呢？下一次你们在一所教堂里看到大家都穿一身黑色衣服的时候，像这样欢呼就很尴尬了，享受这一刻吧。
30年前，我坐在你们所坐的地方，我一定也听过某个年长的人分享他的人生经历。但我已经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连是谁发言都没印象了。而在我记忆中仍栩栩如生的，是毕业。他们告诉我你应该很激动，或者感到轻松，也许你们现在就是这样。我却不同。我义愤填膺：我来到这里给了他们我人生中最好的四年，而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把我踢走。
那时我只确信一件事：我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经济价值。我修的是艺术史，那是我的起点。即使在当时这也被视为疯子的行为。我为市场做的准备一定差过几乎在座的每个人。而现在我竞摇身一变成了富人和名人。对吧，算是吧。我将简短地描述我是如何飞黄腾达的。我希望你们在走出校门追寻自己的事业前能够明白，事业发展本身是多么神秘。我从普林斯顿毕业的时候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发表过任何东西。我没有为任何刊物或任何人写过任何文章。然而在普林斯顿大学，作为艺术史系的学生，我第一次有了在文学界施展抱负的冲动。这是在我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发生的。我的导师是位超有天分的教授，一位考古学家。我毕业论文的题目是研究意大利雕塑家多纳泰罗如何借鉴了希腊和罗马雕塑——其实这跟今天的题目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一直喜欢让别人知道。天知道我的导师是怎么看待这个题目的，但他却帮助我全心投入。不只是全心投入，根本就是痴迷。当我交上论文的那刻我知道了我这一生想要从事的事业：写高级论文，或者说写书。
然后我去进行论文答辩。地方离这儿不远。我希望听到导师告诉我，我的论文写得多么好。但他没有。于是45分钟后，我终于问道：“那你怎么评价我的写作呢？”“这么说吧，”他说，“千万不要靠这个谋生。”所以我放弃了，其实不是。我做了所有人不知道该做什么时做的那件事：去读研究生。我在晚上写作，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写哪些东西。一天晚上，我被邀请参加一个晚宴，我身旁的女士是一个华尔街投资银行大佬的太太，那家银行叫作所罗门兄弟公司。她基本上迫使她的丈夫给了我一份工作。我那时对所罗门兄弟公司根本一无所知。但所罗门兄弟公司恰好处在华尔街转型的前线——转成那个如今我们都知道并“爱戴”的样子。当我到了那家公司，我被几乎随机地分配到了一份最好的工作，使我有机会观察这滋长中的疯狂：他们把我变成一个衍生产品的内部专家。一年半以后，所罗门兄弟开给我数十万美元的支票让我给专业投资者提供有关金融衍生产品的咨询。
现在，我有东西可写了——所罗门兄弟公司。华尔街已经变得如此精神错乱，它会给普林斯顿一个对金钱一窍不通的新毕业生一大笔钱来假扮理财专家。我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己的下一部高级论文。我打给我爸爸。我告诉他我要辞掉这个百万美元的工作来写一本只有4万美元预付款的书。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也许你该再考虑一下。”他说。“为什么？”“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再干10年，赚一大笔钱，然后再写你的书。”他说。我根本不需要考虑。我知道知性表达的激情是什么感觉——因为在这里，普林斯顿，我曾感受过——而我想重燃那份激情。我那时26岁。如果我真的等到36岁，我将永远无法写成那本书。我会已然忘记那种感觉。
我的这本书名叫《说谎者的扑克牌》，卖了100万册。我那时28岁。我有了一项事业、一点儿名气、一笔财富和一个新的生命传奇。突然间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天生就是作家的料。这太扯淡了。即使我都能看明白，但其中仍有另一种更真实的传奇，它的主题是运气。那顿晚宴刚好坐在所罗门女士身旁的概率有多大呢？空降到一家最好的华尔街公司，从而有机会写这个时代的故事的概率有多大呢？正好坐在一个可以俯瞰行业全景的职位上的概率又有多大呢？碰巧遇到这样的父母，没有与我断绝关系，而只是叹了口气说“如果你非要这样就去做吧”，这样的概率又有多大呢？有幸心中有被普林斯顿艺术史教授点燃的那种“非做不可”的激情的概率又有多大昵？而最初能够入读普林斯顿的概率又是多大呢？我不是在装谦虚，我是在有目的地装谦虚。我的经历表明了成功一直是如何被世人理解的。人们真的不喜欢听到自己的成功被归结到运气上面，尤其是成功人士。当他们年龄增长，当他们步向成功，他们觉得自己的成功根本是历史的必然。他们不愿承认机会事件在他们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他们这么认为是有原因的：这个世界也不愿意承认运气的角色。
为此写了一本书，叫《点球成金》。这本书表面上是写棒球，其实是在写别的东西。在职业棒球赛里有穷的球队和富的球队，他们用在球员身上的钱有巨额的差异。当我写这本书的时候，职棒里最富的球队——纽约洋基队，在它25名球员身上花费了约1.2亿美元。而最穷的队——奥克兰A队的花费大约是3000万美元。然而奥克兰队却赢了和洋基一样多的比赛——超过了其他那些富有的球队。
这本是不应发生的。理论上讲，有钱的球队应该买最好的球员，并赢得所有比赛。但奥克兰队发现了一个秘密：有钱的球队并不真正明白谁是最好的球员。球员们被错估了。而他们被错估的根本原因在于专家们没有在棒球成功中给予运气足够的重视。球员们因他们基于其他人的好表现而做的事情被称赞：投手的身价由胜场决定，击球手的身价由送垒上跑者得分决定。球员们因他们无法控制的事件而受到批评或称赞：比如说他们击中的球恰好落在场地的哪个位置。
放下棒球和体育不谈。现在你有一批企业员工，年薪几百万美元。他们做的事和他们行业里其他人一直以来做的事没有任何差别。有几百万人评价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有数据统计。但他们却被错估了，因为这个世界忽视了他们的运气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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