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乱》（作者：尔雅）为长篇小说。作品描写在一个北方城市的大学校园里，一个女生的出现，给许多人的生活和心理带来的巨大影响。小说为世纪初的读者提供了一份成长清单，透视了一个时代一群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指向，被认为是“甘肃文学进入中国文学前沿地带”的标志性作品之一。

《蝶乱》（作者：尔雅）是关于诱惑与成长的小说，它包含了青春的喜悦与忧伤，期待与焦虑，裸露与悸动。《蝶乱》讲述了除了他一头的黑发，最初的时候，大家对他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他带着温和的微笑，与宿舍里的兄弟们握手，自我介绍，和大家一起到食堂打饭……

甲乙

郑智

老旦

老梅

寒子介

尘埃

老黑

庞白

老旦

老梅

曹布亭

寒子介

甲乙

除了他一头的黑发，最初的时候，大家对他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他带着温和的微笑，与宿舍里其他的兄弟们握手，自我介绍，和大家一起到食堂打饭，再一同到文科楼的教室里去上课。他的笔记本与大家也无甚区别，他的字还算工整，但是也说不上超凡脱俗。等到大家能够叫得出相互的名字，能够听得懂彼此的方言，他的头发在一个偶然的时刻成为大家的话题之一。那是在某个夜晚，大家上罢晚自习归来，发现甲乙洗过了头发。他坐在下铺的一个位置上，点了一根烟卷，脸上带着平和的若隐若现的微笑。在夜晚的灯光下，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出黑亮的波浪一般的光芒。而这样乌黑亮丽的头发不论给了谁，都会令他的脸庞增色不少——何况甲乙的脸型并不难看。于是大家忍不住表达了对它的赞叹之意。宿舍里有一个叫老旦的男生，坚持说甲乙肯定是用了某种很好的洗发水，要不然何以有这样的效果。但是甲乙温和地否认了。他说，我是从来不用摩丝一类的东西的。老旦不信。后者并没有掩饰他的妒忌和羡慕，假如甲乙的发质出自天然，对老旦而言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的头发出奇得稀疏，而且他的头发枯草一样发黄，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不过，即便如此，那又能怎么样呢？头发的话题仅仅是大家生活的一个很小的部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的，没有炫耀的必要。而甲乙正是这样做的。只是有一回，甲乙说，头发的浓密程度跟性欲成正比。当时大家谈论的是性的话题，不知为何说到了头发，于是甲乙就这样说了。但是说过了也就完了，大家并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再说，甲乙本来就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句话的。

大家都还记得一起共度第一个中秋节的情景。每个人从不同的地方汇集而来，都是远离亲人和原来的朋友，所以都把对方当成了亲密的弟兄，这个宿舍就是大家的家园，充满了温馨和甜美。但是当中秋节到来，每个人还是忍不住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家乡的月亮，真是比大学里所看到的要丰满和圆润；而学校里除了放假一天，没有举办什么样的活动来满足大家的思乡之情，这就倍增各自的落寞之感。怎么样才能缓和大家内心的伤感呢？甲乙建议，宿舍中的兄弟不妨搞一个小型聚会，大家就从靠窗的位置看一看月亮吧。没有人反对这种建议，于是每人出了一点钱，选派宿舍里年龄最小的老旦去采购。不久，老旦就回来了。除了一些香烟、瓜子和榨菜之类，老旦还成功地弄到了一瓶白酒（大学里是不允许公开出售白酒的）。大家于是围桌而坐，用白酒的瓶盖当酒盅，一人一杯，轮流来饮这杯酒。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从窗口望去，能够看见月亮上寂寞的嫦娥，勤勤恳恳的吴刚和那棵凄美的桂花树。大家逸兴思飞，举杯邀明月，很快就把一瓶酒喝尽了。话语也就突然增多了起来。甲乙看见大家的兴致增加，其间又掺进了一些凄楚的成分，便建议不妨再饮几杯，一醉方休。但是酒已经喝尽了。甲乙微微一笑，在他床底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瓶酒来，还有两包烟，那酒是一种很多人只是听说过但是从来不曾喝过的，那烟也是如此。每个人都难免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奇。而甲乙却显得很平静，他说，这是他母亲为他准备的，原本就是请宿舍里的弟兄们品尝的。老旦说，这得多少钱哪。

甲乙说，没关系，这是我妈的朋友送的。

在思乡的心情滥觞的时刻，增加这样一瓶酒，的确是一种佳境。而且它是出人意料的好，大家竟然在准备做苦行僧、物质享受唯求果腹的大学时代遇上了。当时有些人已经有些醉意，他们平时就是饮少辄醉的人，但是这样的美酒如果不痛饮几杯，岂不是人生憾事！这酒是可以品得出它的香气的，那烟吸入口中，也是绵醇爽口，使人产生飘飘欲仙的快感。

大家终于到了醉意朦胧的地步。有一个不胜酒力的男生，因为贪杯，已经到厕所吐过两次；其他的人，脸上都是年轻的酡红色，有几个还在猜拳行令。甲乙始终很清醒，兴致也很好，他要求大家讲一些笑话来助兴。于是大部分人都讲了一至两个自认为很可笑的笑话，大多数都号性有关。但是从实际的效果来看，并不十分可笑。一个刚走进大学的男生，事实上的确是没有什么很可笑的见闻的。只有在大学混到高年级，才会增长一些对于笑话的知识。而且就当时的情形来看，连不很可笑的笑话都说不了多少。于是大家要求甲乙讲几个。甲乙温和地问大家，想听哪方面的呢？大家乘着酒兴，异口同声建议说，当然是带一点颜色的。甲乙略一思索，说道，我可以给大家讲一点《金瓶梅》里的内容。

老旦不相信。他说，你看过全本的，没有删节的《金瓶梅》？

喝得很醉的男生这时也坐起来了。大家一时间连酒也顾不上喝，催促甲Z说。那就讲一点吧，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呀。

但是甲乙却认为，在这样的时刻，讲述色情意味浓厚的小说，是不太合适的。那样的话，有可能会偏离大家中秋赏月的主题。然后他保证说，在适当的时候，比方某个气氛较好的卧谈会上，他愿意为大家做一点较为详细的介绍。他又提议说，大家从不同的地域来，各地的中秋必定有不同的风俗，不同的趣味，不妨说一说自己所过的中秋节里最有意思的一次吧。

大家高涨起来的热情迅速消退。但是甲乙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何况谈一点自己的家乡，也是缓解思念的一种办法。每个人便说了一点家乡的习俗。然而中秋节的主题，五湖四海都是同样的，说多了就等于重复。座中有一位的回忆倒是令大家耳目一新。他说，有一年中秋节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在广州出差；而他的父亲是很看重这个节日的，所以在中秋节那一天，坐飞机赶了回来——那一次的月饼在他的记忆里是最甜最好吃的一次。

甲乙说，他过得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在森林里度过的。

甲乙说完之后，宿舍里出现了一点短暂的静寂。大家看见甲乙温和地坐在那里，他的一头黑发在月亮下发出柔和的、流动的光芒。那是一场关于越野汽车、狩猎、酒、女人和夜晚的篝火、音乐的浪漫旅行。他提到的森林在大家的印象里是一座风景区，完全可以成为大学毕业之后的旅游目标之一。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向甲乙提出什么疑问，也没有必要知道得更多了。而甲乙能够如此平静地，不带一点修饰地讲起一点他从前的生活，而且假如没有很适合的场合，他很可能不会提及，这已经足够令大家感谢他的谦和了。

之后，想象中的大学时光被轻轻打开了。在教室和图书馆抢占座位，期盼着一旁的虚空被某个漂亮的女生步入其中；因为老师的某种装扮与某种言辞而兴奋；看一些高年级的男生和女生亲密的样子，浪漫到一塌糊涂的地步。而曾经很浓厚的乡音，在热闹的大学里，很快就成了一缕飘逝的轻风，属于时尚以外的话题；只有在老乡见面，怀旧之际，才能够略有节制地使用一番。而这样的交谈竟被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打断了，一位窈窕的女子带着一点天真活泼的表情，抗议说，肥肥，你们为什么要说你们的家乡话，我一点也听不懂呀。这时候叫肥肥的男生就温柔地说，好吧，我不说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