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子黑鹤·荒原系列《狮童》

一幅残酷真实的草原生活速写一名天生猎手野性少年的剪影这一切仿佛是作者记忆的丛林，也细致地描述了阿尔斯楞是如何逐步成长为一个凶猛的狮子少年，即狮童的过程。文章的节奏非常好，舒缓、自然，就仿佛是大自然本来的面貌和本来应该具备的生命的节奏。这样的叙述有点经典的气质，需要小读者安静下来用心去阅读。感受来自荒野的气息——《狮童》。本书由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编著。

《狮童》作者（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童年留在了草原上，在他的记忆中，那个镇子上少年们的统领——阿尔斯楞，既模糊又清晰。阿尔斯楞是一名狮子般野性难驯、阴险狡猾的猎手。由他串起的一个个草原生活的故事，在作者笔下如同一曲悠扬的牧歌缓缓流淌而出。

《狮童》由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发行。

一　引子——黄羊过草场

二　幼崽——羊乳

三　传统——大地云影

四　猫——捕猎者

五　黄色牧羊犬——暴力

六　狼患——千年禁忌

七　蒙古细犬——灰色

八　鼬——光影

九　鸽子——草原尽头

十　跳鼠——九月精灵

十一　奇迹——黄昏骏马

十二　祭——返青的牧草

十三　葬——风中尘土

十四　陷阱——世界尽头

十五　野猪——冬腊

十六　后记——雄狮少年

羊奶含在口中几分钟之后，已经接近我的体温，也许会因为混合了我的唾液而显得黏稠，口感略有不同。不过，我想它们尚没有能力分辨这种微妙的差别。

我轻轻地捧起一只。

它像一只临近冬眠状态的昆虫，缺少活力，那种下意识寻找乳头的动作更像是无意识地蠕动。它甚至已经没有了喘息的力量，在稀薄的青黄色皮毛下，它的表皮已经有些发青，生命力降到了最低点。到了这种程度的幼崽，能够成活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对于幼崽，保持体温是最重要的事，而它此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温度。事实上，它的身体正在变得冰冷，随着温度一起消散的是幼崽身上那种特有的让人鼻子发痒的暖烘烘的气味。

我轻轻地含住它的嘴，用自己的舌尖小心地探索，避开它的鼻子，寻找它的嘴唇。确实，这有点儿困难，毕竟它太小了，口鼻这些部位加在一起也不过我的拇指尖那么大的面积。

我的嘴唇感受到它的冰凉。

终于，对这种触碰它开始有所回应，轻轻地扭动，尖细的爪子抓搔着我的脸颊，我想那是进食的本能。

它尚还不懂得吞咽。

我用舌尖一点点地顶开它的嘴唇。

我口中温暖的羊奶似乎进入到一个没有任何吸附力的地方，奶汁游荡着，我的热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很小心，不敢使用更大的力量，于是，一些溢出的羊奶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滑过下颌，淌进脖领里。

我将它捧在双手中，开始轻轻地揉搓着它。为了保护它那柔软细嫩的骨骼和内脏，我必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既不能将它弄伤，又得让手指的力度可以刺激到它。

当我用手指捋动它干瘪的肚腹时，它开始做出微小的回应，从鼻腔里发出微弱的呢喃，舌头也在轻轻地蠕动，像一只初醒的若虫，盲目地探索着。

这是生命的迹象，求生的本能。

它的舌头冰冷迟钝，但当第一缕奶的味道在味蕾上如花朵般绽放时，它突然间醒悟了。它晃动着身体，挥舞着四爪。我感受到一种显然与这小得可冷的躯体不相匹配的力量。

那强大的吮吸力竟然试图吞吃我的舌头，尽管还没有牙齿，但它牙床啃咬的力量还是让我感到吃惊。

这是幼崽的本能，挤开身边的同伴，寻找乳汁最充沛的乳头，然后死死地一口叼住，不再松口。是否能够存活或者成长得更好，完全取决于这一刻。

但是，此时它被我捧在手中，这种更接近蠕动的虚拟爬行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很快，我口中的羊奶被它吸吮一空。

我又从杯子里喝了_一小IZl。这次，它已经轻车熟路，掌握了吸吮的技巧，又喝光了。

也许是被呛到了，从它的鼻孔里也渗出一些白色的羊奶来。我用毛巾把羊奶擦掉，然后，继续将它捧在手中轻轻地揉搓。

这样，它的身体会慢慢暖和起来吧。

它的身体略显僵硬，甚至有一会儿竟然真的僵硬了，而它粉色的鼻尖则像是生命的晴雨表，忽而发青，忽而泛红。在它的身体僵硬、生命的迹象陕要消失的时候，鼻子是青色的；而当它开始蠕动生命复苏时，则是红的。鼻尖的颜色倏忽间的变化，像盛夏时节草原上空被狂风吹散的云。

终于，它的鼻子一直保持着那种温润的红色，不再变化，而那种蠕动也化为一种有节律的挣扎，体温则明显地升高。

我想这样就没事了。

我把它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放在腹部，让它接触到我温暖的皮肤。很陕，它就安静下来，不再动作。

不过，与我的体温相比，它的体温还是偏低。

我想，这只幼崽应该可以活下来了。

我又从筐里拿起另一只幼崽，我知道，刚才的步骤又得重新来过一遍。

“能活。”

我转头对—直站在旁边的阿尔斯楞说。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几乎仅有的一次以统领并主宰的口吻和他说话。P4-7

我们相识的时间异常短暂。

像我童年草原生活中出现过的很多人一样，他们短暂地出现，又迅速地离开，仅仅留给我渐渐模糊的背影。在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他们曾经鲜活的形象在记忆中呈现出蒙覆了灰尘般斑驳的影像，更多的时候，感觉他们似乎是穿越草原黄昏的炊烟而去了。

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的出现仅仅是一个梦，当我的梦醒了，他也就消失了。后来，我不得不以想象不断地丰富关于他的一切。

现在，我依稀记得他当时的容貌。头发微黄弯曲，肤色显得苍白，鼻侧满是雀斑，眼睛是一种漂亮的灰蓝色。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穿着一件在当地并不常见的仅仅齐到腰际的蒙古袍，短袍。他清瘦，但那身体里蕴藏着可怕的力量，在几次与他半真半假浅尝辄止的打斗中，都以我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阿尔斯楞，在蒙语里，是狮子的意思。因为镇子上尚有一个青年也叫阿尔斯楞，所以人们都叫他小阿尔斯楞，小狮子。

他总是谈到自己来自大板，在那里，他的家族世代以捕获野猪等大型猛兽为生。他告诉我们这些孩子，那些猎人仅仅是以刀和长矛去捕获那些凶猛的野兽。

没有人相信他说的一切。

在很多年后成年的我在网上无意中看到阿根廷的猎人捕猎野猪的视频，他们在杜高犬①的协助下用猎刀捕猎那种凶悍的野兽。

后来我在史料中查阅到，中国自古有殪虎一说。清朝康熙年间禁卫军即设虎枪营，为禁卫军最精锐部队，由杀虎勇士构成。而传说中虎枪营里最勇猛的勇士，即来自于巴尔虎草原②。

那时，我终于相信，阿尔斯楞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身上流淌着蒙古高原上最凶猛的猎人的血。他的祖辈，包括他的父亲，由于无钱购置猎枪，一直沿用最古老的方式猎杀野猪等猛兽，唯一的助手就是他们的猎犬，而武器仅限于自己打制的原始的猎刀和长矛。

这种更接近于蛮荒时代的狩猎方式异常危险，需要猎手与自己的猎犬完美地配合。这种狩猎方式无论成功与否，若稍有不慎，狩猎者轻则受伤，重则殒命。那些被广为传颂的猎人的身上会留下即使愈合之后也异常可怕的伤疤。而对于猎犬，受伤是不可避免的，很多时候，狩猎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猎犬接二连三地死去。不过，通过这种实战中的淘汰，剩下的往往是最精悍凶猛的猎犬，它们的基因中那种捕猎的欲望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它们伤痕累累，冷漠、凶狠，对待野兽毫不留情，懂得在完成猎杀时保护自己，而在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它们会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性命与野兽相搏。

追忆这些只是因为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一切。

当然，那远去的是一个更适合传说的时代，那样的狩猎方式再也没有了。

人类以力量和勇气获得肉食，而野兽同样需要通过搏杀获得生存下去的机会。

猎人带着自己的猎犬，手持长矛与野兽对峙，在山谷中搏杀的呐喊声，已经永远地消逝了。

纪念阿尔斯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