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坐在教堂后排的条椅上,眼睁睁望着我唯一爱着的、我会永远爱下去的女人正在嫁给别的男人。
娜塔莉理所当然地披着一身白色的婚纱,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而她的婚纱、她的漂亮,也理所当然地是对我的无尽嘲弄。娜塔莉的美丽一如既往地混合着娇柔的脆弱和无言的刚强。不过,此刻的她看起来又多了几分超凡脱俗的神情,仿佛她正处于一个另外的世界。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我回想起那些慵懒的清晨。一番缱绻后,她会把我那件蓝色衬衫套到自己身上,同我一道走下楼梯。我们坐在餐桌旁读读报纸,之后她会取出速写本动手画上几笔。她画我肖像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咬着自己的下唇。
有双无形的手掘进我的胸膛,攥住我那颗脆弱的心用力地撕扯着,终于把它掰成了两瓣儿。
为什么我非要来这里?
你信得过所谓一见钟情的爱情吗?我信不过。不过,我相信在第一眼的顾盼之间,确实可能产生强大的、超出普通肉欲的吸引。我相信有的时候——一生中有一次,也许是两次——你会深深地、本能地、迅速地被某个异性吸引,感受到比磁体还要强烈的引力。同娜塔莉初遇的感觉就是如此。有些时候,这种吸引会自生自灭,无花无果;有些时候,这种吸引却会不断增进、积聚热量,最终升腾为熊熊烈焰,让你际会真正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可还有些时候,你会愚蠢至极,把上述第一种情况误判为第二种。
我就曾天真地以为我和娜塔莉之间会产生永恒的爱情。我本来是个从不相信彼此问爱的许诺,并尽自己一切所能逃避这种束缚的人。可是,我在遇到她后立即——呃,也就是一个星期内——意识到,她就是那个我希望每天清晨在身旁伴我醒来的女人,就是那个我甘愿付出生命加以保护的女人,就是那个——听起来一定俗套——离开她就会让我一事无成、有了她就会让我的生活中最为平凡的一切都充满意义的女人。
有点儿作呕,是不是?
一位脑袋剃得光光的牧师正在讲着什么,可是汹涌的血流使我的耳朵无法分辨他的话语。我盯着娜塔莉。我祝愿她幸福。在这里我并不是违心地唱高调,尽管我们常常对自己说些类似的假话。因为,当我们爱的人并不爱我们的时候,我们事实上巴望着对方的命运变得惨兮兮的,对不对?然而我是真心为她送上美好的祝愿。不论多么难以承受,如果我相信娜塔莉离开我会更加幸福,我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问题在于,不论她怎样去说怎样去做,我都不相信她会从别处获得更多的幸福。或许,这不过是又一种自我欺骗,是我们通常说给自己的又一种谎言吧。
娜塔莉压根儿就不瞥我一眼,可是她紧紧地绷着嘴角。她知道我在这里。她的眼睛却始终望着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他的名字,我最近才搞清楚,是托德。我憎恨托德这个名字。托德。人们可能还称呼他托蒂、托德小子,或者是托德斯特什么的。
托德的头发太长了,而且他还卖弄着大约有四天没刮的胡茬儿。有些人会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潮;而另外的人,比如我,则认为应该朝他这张脸狠狠地揍上一拳。他用沾沾自喜的目光畅达无阻地扫描着客人们的脸,却在我这里,呃,顿住了。顿了一秒钟,对我做出了快速评估,得出了不值得为我耗费这么长时间的结论。
娜塔莉为什么一定要跑回他的身边?
女傧相是娜塔莉的妹妹朱莉。她双手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台上,唇边挂着机器人般毫无生气的微笑。我和她过去从未谋面,不过我看过她的照片,也听到她们姐妹间互通电话。看起来事态的进展让朱莉也大为震惊。我想捕捉她的目光,可是她一直望着千码以外的什么地方。
我转过脸重新凝视着娜塔莉,胸膛里似乎有许多炸点接连爆破着,轰、轰、轰。妈的,来这儿可真不是个好主意。男傧相捧出了戒指,我的双肺立马不张,呼吸万分艰难。
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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