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经》的问世和禅宗分为南北，象征着中国佛教史上也是中国文化史上重要的事情，就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到了这个时候，完全和彻底地变成了中国化的佛教，从印度的禅学发展到了中国的禅宗。

本书为“经典3.0”系列丛书之一，通过导读+漫画+原典、文字+图像+图解表的形式，对《坛经》做出了深入的研究。

葛兆光讲解《坛经》时，从以下几个重点切入：一，六祖惠能所代表的南宗，与神秀所代表的北宗之间的差异。二，从历史学的角度看，《坛经》不同年代出现的版本字数有所不同，越晚出现的版本字数越多，可见我们现在看到的《坛经》除了惠能口述之外，也加上后人整理修订的文字。三，禅宗的中心思想。最重要就是要了解，什么是静坐？什么是空、无？什么是直心、顿悟？为什么要不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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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坛经》的争执和疑案

我们今天讲经典，希望大家有机会读读这本书，同时我也要介绍一下有关这本书的一些非常奇妙、非常复杂、非常特殊的事情。就是关于《坛经》的争执和种种的疑案。西方对宗教有一种定义，就是对信仰的理解。宗教是先信仰再理解，你要相信它然后理解它，最后是热爱它，这是一个宗教的态度。但是对历史学的研究者而言，他是理解了才信仰，因为他要先把问题说清楚了，搞明白了，弄真实了，然后才会产生信赖，这两种态度是不一样的。也许，这里有佛教的信仰者，但是我要先声明的一点是，我是历史研究者，所以我要给大家讲一讲《坛经》的一些疑案，以及禅宗史中不怎么可信的地方。

《坛经》这部书至少从公元八世纪中叶就一直流传下来，一千多年以来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人对它提出过疑问。但是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年代，突然问题就出现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坛经》是真的吗？真是惠能所写所说的吗？出现这个疑问是因为1900年前后，中国敦煌有一次巨大的发现，就是在敦煌藏经洞发现了很多古代文书，这些文书最晚的年代是公元一千年以前，其中数量最大的一批是唐代的。在这些唐代文书当中，居然有两部《坛经》，但是发现的《坛经》和我们现在的《坛经》不太一样。最简单的一个差异是，敦煌发现的唐代中期抄的《坛经》只有一万多字，根据考证的结果得知，大概抄写的时间是公元780年，距离惠能去世也就是六十多年，这个时候只有一万两千字，是在惠能最重要的弟子去世二十年之后抄成的文字。这两个文书，现在一个在大英博物馆，一个在敦煌博物馆。也许，惠能讲的时候，还会更简单，但是在六十多年后已经有一万两千字，这还是最早的。

后来又在日本发现一个北宋早期抄的《坛经》，里头有一万四千字，又多了两千字出来。到了北宋中期，有一个最著名的和尚叫契嵩，他整理了一部《坛经》，这个《坛经》有两万字，比北宋早期的又多出六千字。可是，我们现在经常看到的《坛经》，是元代人把它分成十章，重新编过的一个本子，有两万三千字，又多出三千字。看了这个元代多出一倍多的《坛经》，又看到早期只有一万两千字的《坛经》，胡适就产生了怀疑。他认为这个东西有疑问，《坛经》恐怕不是惠能讲的，也不是惠能在世的时候编的，这可能是他的学生神会写的。所以他说，“南宗的急先锋，北宗的毁灭者，新禅学的建立者，《坛经》的作者，这就是我们的神会，在中国佛教史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伟大的功勋和永久的影响”。胡适的话一出来石破天惊。全世界研究禅宗的人这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诡异的事情。胡适的说法可能不对，但是给人一种启示，就是你不要相信现在所有佛教史上讲的话都是真的。因为历史是层层积累出来的，攀龙附凤，添油加醋，历史上的胜利者常常会做这样的事情。我是研究历史的人，总是会有这样的疑问，就是历史是不是真的是这样。胡适说的一个证据到现在还不能推翻，就是《坛经》当中预言，我死了之后二十年有一个伟大的人来复兴禅宗，而这个人正好就是神会，因为神会刚好是在惠能去世以后的整二十年，公元734年在河南滑县的滑台大会上，把北禅宗打倒，确立了南禅宗伟大的地位。但是，人是没有预言能力的，既然有这个预言，说明这个是后人加进去的，这也肯定了《坛经》是经过神会修订的。而且后来人又不断地修订，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层层积累、代代叠加的一部《坛经》。

这是我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应该提醒的。因为后来的《坛经》道理讲得太周密了，太完善了。大家要知道，传说当中，惠能是不识字的，是一个樵夫，可是，惠能真的不识字吗？这就很有疑问。大家要想想，惠能的父亲是官员，是被贬官到广州的。大家都知道韩愈，他就是被皇帝贬到潮州去了，潮州现在很发达，但是那个时候到处是鳄鱼。新州也是如此。可是问题是，惠能不认识字，怎么能写出那二十字诗一样的东西来。你说他一点字都不认识，我不相信。我认为这是一种夸大的说法。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就算古代的人比我们精通文言文，你不信可以试试看，谁能听《金刚经》马上就非常明白的？这表示惠能一定有慧根，而且一定是有文化的，否则他当不了六祖。所以我们说，禅宗历史上是有很多复杂的事情的。

在我们学历史的人眼里，对于很多事情都有疑问。像是达摩老祖，我们先不说有什么《易筋经》，会武术什么的。按照传说，达摩是只履西归。但是，这是靠不住的，又比如，我们现在知道，他是刘宋时代到中国的，他并没有和梁武帝对过话，如果不维持他的光辉形象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说，他可能还死得很惨，可能是被他的同门菩提流支和光统法师下毒而死。三祖僧璨，可能还是一个麻疯病人。历史上真正的六祖，被弘忍认可的，可能既不是神秀，也不是惠能，而是少林寺的法如。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因为早期的敦煌数据当中有记载，而且还有碑刻数据可以证明。又比如说，中唐时代南宗除了菏泽神会的系统外，根本没有青原、南岳两派，后来就是洪州一派，历史上有很多很复杂的事情，在历史学家看来都是要重新审查的，但是对于信仰者和爱好者来说，可以不必去管这些历史学家争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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