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我们的眼眸、鼻翼、口吻与心情一起联袂上路，循着茶香，走问天涯，地头海角处，青青华盖那满枝头的春深，便是不老无忧，远离造化污染、沉沉稳稳一株茶了。

《江南茶色，罗裳一溪碧透——江苏、浙江》、《神秘“野生茶”——北回归线上的照亮》、《“镜花水月”——茶的伴侣，与水之爱》……让我们一起进入黑茶、普洱等名茶的世界。

《江南茶色，罗裳一溪碧透——江苏、浙江》、《神秘“野生茶”——北回归线上的照亮》、《“镜花水月”——茶的伴侣，与水之爱》……在这本书里作者把绿茶、红茶、白茶、黑茶、普洱等等一网打尽，试图交代清楚每一种茗茶的前世今生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导言 茶行人间世，天地清沉沉

一辑 江南茶色，罗裳一溪碧透——江苏、浙江

二辑 黄梅调里好婵娟，中原小有天——安徽，从信阳到湖北，瘦硬的江西

三辑 潇湘地，湖南人，霸蛮茶

四辑 “乌龙茶是男人茶”——岭南闽外宗

五辑 不醉不大——云、贵、川、桂

六辑 神秘“野生茶”——北回归线上的照亮

七辑 “镜花水月”——茶的伴侣，与水之爱

余韵 茶道日本与禅之精神

尾声 万物妩媚，问道小有春

太湖东山岛，相传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西施，和爱她爱到丢了江山社稷的吴王夫差炎夏避暑之地。生此岛上的碧螺春，涵养湖光山色，长于百果之间，桃李争芬，梅杏夺艳，果树茶树枝桠相联、根脉相通，果香茶香不分彼此、一体两面：碧螺春还有着凄艳传说赋予的另一个名字：吓煞人香。且后世文人更要敷衍说，那摘下新茶置于襟怀，捂出这“吓煞人香”的，一定需是清秀如茶的苏州的清白女儿，精气不关火焙足“娥眉十五来摘时，一抹酥胸蒸绿云。” (梁同书)

此茶如闺女。

然而民间传说版的“女儿茶”来历，可是比这文人无行的煽情来得伤感悲情：名唤“碧螺”的苏州姑娘为了救治她深爱的男子的生命，找到堪为灵药的佳茗，为早日成药施救，她逐一用嘴吻衔含每片新芽，用体温促其生长，又用身体捂焙摘下的新叶。灵茶果有奇效。但男子还阳之日，即姑娘离魂之时，盖其元气精魄已附体于茶，一命抵一命去了。

这个故事的精义，和吴地炼剑传说中名剑如干将莫邪之类若想出炉必用“人祭”(临头跳入熔炉的，往往就是剑师一个美丽纯净的闺女)，大抵相类。

凡好物出世，常有此惨伤的惊动乃至代价，抑或，这也是天妒英才一种体现罢？因此古谚才有不得“暴殄天物”的教训。因那紧关天意的物件原是有性有命的，唐突不得，否则欺天。

碧螺春曾经是我美好的童年记忆，一直觉得这茶的好处，就在贴皮贴肉水润气润的合适，一如贴皮贴肉湿头湿脚才踏实的江南的日子。每每一罐明前新茶在手，启封时候香沁入骨，竞生出欢愉之极至于泪下的心：如何人间还能有这样一尘不染的清中之香？！呆呆看蜷曲的翠毫在透明玻杯中浮沉，黛螺渐次打开，成为纤细的条索、成为苗条的叶芽，茸毛披覆，银绿隐翠，常常，人就跟着一起沉到了水里。

从此不再需要方向。

绿茶因为未经发酵，香味清淡天然，使得茶性的保持特别完整与分明，这种辨识与区分的体味，是让茶人真正其乐无穷的事。用比较冷寂的水，来慢慢发出茶的香味，所得体验往往最为丰富，宛如玉笛清远，低回宛转一步三回头处一套昆曲，一套烟波画船里的雨丝风片，一套惊梦寻梦，一套拾画叫画，一套幽媾神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

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

见？相看俨然。早难道是好处相逢无一言？(《牡丹亭-山桃红》)

碧螺春的娇弱最是如此，因为芽叶鲜嫩美艳，水温太高，茶就会被烫死。

喝绿茶的细节有点像喝葡萄酒，例如多半先喝清淡的年轻的白酒、再喝浓甜的年长的红酒。绿茶的茶性亦是如此，需要浅入深出。这样，茶的天然纯粹方才不至被遮蔽，茶的本来面目方才不至被忽略。设若你喝江浙茶之前，先品尝了重浊的中原茶、“杀口”的江西茶、清烈的云贵茶(更别说乌龙或者普洱这些非绿茶)，那可真要“改天再蓄”这一杯江南碧色的翠琉璃，才是最好。

面对江浙茶，人的味蕾也需要耐着心思“将养”？

近些年我已经越来越不敢喝碧螺春了。假茶太多。这种乾隆年间就经“御笔亲赐”命名的茶，看来已太为声名所累——为追求高产的人工追肥，已经完全把娇媚的碧螺春变成了吃垃圾食品长大的肥胖姑娘，“茶虽易茁，气韵反薄”(许次纾《茶疏》)，一如靠“三素”(激素、抗生素、维生素)养成故而能让人吃出诸多毛病的阳澄湖大闸蟹。何况碧螺春还有来自贵州等地的著名替身张冠李戴、李代桃僵(详情请见本书他处)。以至于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刻，我开始怀疑自己关于碧螺春的童年记忆：是茶香美化了年少？还是华年美化了茶香？

然今春一段奇遇则又帮我挽回了对碧螺春的信心：第四届中国昆曲、苏州评弹艺术节举办期间，我恰在江南游荡，苏州朋友神秘兮兮带来两罐茶，说买不到得好。返回京城，凑集了几个不错的味蕾、不错的茶具、不错的水源，我便开启了这茶。那一晚，一个痴茶的朋友入口之后险些马上落泪，转而竞责备我说，以后不要再带这茶请客“害人”，因为，“以后喝不到了，会难过”，因为，“这样的茶不可能年年都有”。

那一罐碧螺春气脉奔涌，那一晚我失却了自己的舌尖，却由此体悟了那一股气运入血的奔放与洪大，以及那一丝血不归经的跌宕与迷乱。

这就是纯贞的碧螺舂。

同样盛名之下难为完卵的江浙茶，就是西湖的龙井了。在京城，我已有好几年没喝到过真正的狮峰龙井。偶尔在神通广大的师友家喝到一两回好的，经常会让我诧异而可笑地惊问：这真的是龙井？龙井还能这么好！

那份鲜绿鲜香，旗枪招展，依然能够美如梦幻。

这当然不是西子湖自己的错。

在一个任何物事都追求“大众普及”、“品牌意识”的工业、商业地球上，名茶同样难以避免被“盗版”的命运。如今浙江地区乃至全国各地，只要是采用扁形炒青技术制成的所谓富有“糙米色”、“炒豆香”的茶叶，都被冠名以“龙井”了。然而形似离开神似，不知几多远。入口的东西，造不得一丝儿假。真材实料永远比“技术进步”更重要，否则，那技术就是“伪装”了。好听一点说，也是“化妆”。

平心而论，真正的好龙井，一如杭州城，那是处处准备好了的茶，要豪放有豪放，要收敛有收敛，见多识广又能从容得体。不过，略略还是有着几分江南的书生意气，是箫心敛着剑气，绸缎里面包裹了一把好快刀，是“风云才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的杭州诗人龚自珍，饶是“料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驻驻何乡”了，旖旎里面依然不忘“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一份高华大方。P1-5

既然这也是一本写茶的书，就不能不提全世界第一本“写茶的书”、一本中文写成的书。

多年以前，湖北人陆羽一路饮茶走南闯北。后来，在苏南、浙北之交的湖州，陆羽停下一路清香的脚步，安稳住心神，写成了他的《茶经》。

人在地上，茶在路上，清清澈澈，沉沉郁郁。

陆羽(728—804)自称桑苎翁，又号东冈子，是唐代复州之竟陵——即现在的湖北省天门县人氏。公元756年，陆羽开始了他走访南北茶区、亲炙一线深入基层的“茶道之旅”。公元760年，经过几年的探询、学习、体验、品味……之后，为避“安史之乱”离乡远行的陆羽隐居到了位于湖州的苕溪，开始著作《茶经》，其正式出版完成，则在公元780年。

这本世界第一的茶之专著，陆羽准备并书写了整整二十五年。

痴情于茶的陆羽却似乎是个自卑的人，他在自传当中，居然如此写道：“字鸿渐，不知何许人，有仲宣、孟阳之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一代茶圣原来如此其貌不扬、笨嘴拙舌？不过，他的这份自卑抑或自谦，可能是因为他太过清洁。

……

在今日茶人看来，此种“古意尽失”，实在正是茶有史以来的“救赎”：还茶一个自性清明，一个自由自在，一个自然而然。

享受且迷恋着茶的本色清纯的今日茶人，是很难领会古人涵泳于那种五彩缤纷的茶汤中的独特妙处的。对于今日爱茶吃茶的普通人，我们最渴望达成的，或者就是让我们的眼眸、鼻翼、口吻与情怀，一起联袂“上路”，循着茶香，走问天涯，地头海角处，青青华盖那满枝头的春深，便是不老无忧、远离造化污染、沉沉稳稳一株茶了。

既然迷醉了“茶圣”陆羽、让他因此选择“落叶归根”的，首先就是江南茶，这“茶道之旅”第一站，就从江南出发吧。

……

种种原因，这本小书的出版较之预期，迟缓了整整一年。然而一切都是这么好，清净慈和安住，茶还在那里，大有自在，欢天喜地，万物皆妩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生平多少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例如无论多么喜好古典诗词，清醒时候从来不敢涉笔为文。惟其梦中，有时竟会“得句”，不知这是弗洛伊德所谓太过压抑自己的本我在反抗呢，还是灵魂出窍神游故国之后，返回这具臭皮囊时竟会得意忘形？能醒来还记得有限的几句，居然都跟茶有关联，聊记于此，向茶致敬：联一：“一年光景过，思茶半为春”，联二：“肥香常腻腻，花叶自鲜鲜”。也便因此耿耿，于是有了封面封底江右江左千里陌路两方印缘作合，蒙邹农耕先生援手于前、邬浙雷先生玉成于后，在此一并谢过。

2009年晚秋于京师兹非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