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作家协会精心策划了《江西文学精品丛书》第三辑的组稿和出版。为能让真正有实力且需要帮助的作家得到扶持,省作协根据以下五个入选条件选拔作者和作品:一是具有深厚的创作实力和突出的个人风格;二是在全国一线期刊发表大量文学作品,为江西文学一线作家,具有一定影响力;三是侧重为中短篇小说与诗歌;四是近五年内未出版其擅长体裁的作品集;五是为中国作协会员,并在江西境内工作。
经过多方推荐和组织评选,三子诗集《镜中记》、丁伯刚小说集《有人将归》、江华明小说集《炮楼/江西文学精品丛书》、杨帆小说集《黄金屋》、傅太平小说集《秋日》、樊健军小说集《行善记》等六位作家的作品集入选。
《炮楼/江西文学精品丛书》作者江华明描写手法独特,反映了生活的恩怨情仇、以及上个世纪的人生百态,真、善、美。这是一部中短篇集,小说情节丰富,跌宕起伏,人物形象生动。包含《幽谷平安》、《梅雨天》、《二十世纪的月季》等九部中短篇小说。
是一个惊人的炸雷让我们看清了房间里的全部,房间像太平间一样空旷。这是零星的家当相对于偌大的空间,产生出来的视觉效果。一个九斗书案,两张铁床。老屋顺生公公留下的旧式雕花家具,被兄弟俩陆陆续续变卖一空。弟弟道德人去床空。道理平仰式躺着,苍白的脸上有一对死鱼样的眼睛拼命地睁着。“轰隆”一声,强烈的电光中有一只老鼠呼啦啦地从道理额头上一掠而过。道理眼都不眨。
道理,于上个世纪末期初夏的某天凌晨死亡。
2
风雨在天亮后小了许多。
幽谷河河水却明显变得浑浊和紧张。下面洗衣服的麻石板是在头天晚上被淹没的,现在渡口的水泥码头也只见一截稳船的柱子。站在弄口的河岸顺石阶望下去,黄浆一样的急流会使人错觉为脚下的土地像一艘行驶的破船。
现在有大段大段的树桩和棘藤顺流而下,还有一个破旧的澡盆,一块歇有水鸟的门板,以及一头像死尸一样漂浮的瘟猪。
这时候天稍微有些灰白,但远处的雨云依然像妖雾一样滚滚压顶。
这是一条叫做安平弄的巷子。巷子长长而曲折地在高高低低的民居间,由幽谷县正街解放路一直延伸到这个渡口。很早的时候就传说县里要将安平弄扩展成解放路一样宽的马路,然后在渡口的地方架一座大桥。使得县城河西的荒滩能风生水起。
但是这一直是安平弄里不安平的传说。建与不建、什么时候建、怎么建,等等,在安平弄只有一个叫杨正贵的副局长心里有底。
杨正贵住在廖氏兄弟的老屋对面,也就是紧靠渡口的河岸边上。弄堂致使这个区域里的唯一官僚,与平凡的道理和道德遥相对应。临河,是三层半洋楼和一个大围墙院子。本来他是个见人就笑的典型的县乡小吏,但是半年前,因在楼房里窝藏一对大城市通缉的狗男狗女而被降为副职。‘‘男的是我同学’我又不知道他们贪污欺诈的事情,他们要到我们这山沟里来休闲度假,我怎么办?”杨正贵辩解。从此这个叫做杨正贵的人,就不再怎么主动跟人微笑和说话。
所以安乎弄的居民,就不可能知道县里扩路与建桥的具体事情。
然而已经不可能平静了。许多人都看好这个弄堂里将要拆迁的破房子,都想办法搬挤进来,或者在正屋边扩张地搭建个厨房与车棚。
现在天蒙蒙光亮,安平弄里的居民,有一些已经开始唧唧咯咯地响动了,但是门窗依然少有开启。因为渡船在洪水期间禁开,所以安平弄的早晨显得非常之冷清。河岸的草正浪一样地起伏。没有人下河,但河岸之下,这时候却走出一位又黑又瘦的疤脸男人。
草丛好高。疤脸是从渡口边草丛中冒出来的。一身湿透,脑袋上的几缕黄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滴水。然而更为奇怪的是,他走到廖氏兄弟屋前时竟放慢了脚步,而且还朝黑洞洞的门里扫丫一眼。屋里昏暗不堪。有几株小草在门槛前摇晃着身躯。疤脸踮脚瞅窗子里面,沉重的窗帘布却像块砧板一样挡住了卧室。因此他只好继续走。
他像只落水狗一样,朝安平弄居民委员会主任何婆婆家逶迤而去。
3
天完全放亮以后,没有人以为廖氏兄弟的屋门打开是一个意外。
这是别人的事情。这种居民的姿态跟顺生公公在世的时候有些不同。顺生公公在世的时候,这个门总是虚掩着的样子。不怕贼,更放心街邻的进出。“顺生公公你好些吗?”或者,“还要不要去捡些草药?’’那时候,不断的咳嗽声经常从虚掩的缝隙间钻出,街坊邻居就放心里面依然存活的生命。
顺生公公一直都是在自己诊自己的咳嗽,用的是一种乡间的秘方,再到药房配几种草药,药引子据说要一种活着的花蛇。花蛇有人见过,但是没有人见过他有什么外甥。老人生病的时候是居民干部照料的。但道德和道理在他死后的出现,说明了顺生公公确实后继有人。
兄长道理看上去打手一样凶残:暴眼,翘鼻,脸上的肉粗糙而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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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多少年来,生活中一种让我割舍不掉的东西就是文学。这种东西好像是我躯体内的一个器官,或者说是我的魂魄。我在创作中表达失魂落魄的时候,经常使用的比喻就是“一个人像在路上寻找钥匙一样感到茫然和焦心”,这一比喻就是我非常时期的切身感受。
在今天对于圈外人来说,依然述说这种情怀显得有些做作和矫情,但我深信,许多有我类似经历的人都可能有过这种感受。所谓的非常时期,是因为客观的因素使我与期刊和写作渐离渐远的时候。比如来去匆匆倒头就睡没有时间或精力读写;比如懵懵懂懂形同空壳失却冲动感情麻木;再比如文学的情结遭到了冷遇或揶揄。
我准备不够,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想象不到场面一下子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象不到的原因,是因为我太痴迷封闭,以及之后到了十字路口有了多种可能的诱惑和抉择。
当然,这是我现在回过头来的总结。
有很长一段时期,我暗暗立志做一个很大很大的作家。那段时期马原的故事叙述正在叫绝,洪峰的《瀚海》波涛起伏,还有刘星的《无主题变奏》,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面对一浪又一浪的波涛,我既感受到汹涌澎湃的威逼,又产生出勇往直前的气概。于是白天黑夜,上班下班,我同许多过来人一样,整天沉浸在那种构想的氛围之中。冲动像抽搐一样一阵一阵,稿子一篇接一篇产生。其时,家里琐屑的事情不管或者少管,阅读的期刊堆起来比啤酒瓶还高,激动起来可以一家伙刷刷刷地弄到天亮。
(二)
偶然,我爱上了文学。就像一颗陨石,碰巧砸到了新西兰奥克兰某幢倒霉的房屋,致使阿彻家幸福地获得了一个宝贝。在这之前,我家族里面大多是陶瓷业内人士,制作、烧炼或者管理,非书香门第,离文学更远。尽管小时候学习成绩尚好,但作为城市弄堂里面兄弟众多的小孩,我只不过是一个春雨秋风、漫山遍野玩得昏天黑地、晒得黑不溜秋的顽童。
人总有长大的时候,情趣也会随着年龄环境的变化而转移。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我母亲所在的大型国营瓷厂,瓷厂里没有图书室,图书室里没有一位热心的管理员阿姨,那么就不存在我少儿时期如饥似渴一本接一本的文学阅读。《北斗星》《高玉宝》《沸腾的群山》等等。否则对于陶瓷家族的少儿而言,耳濡目染、迷上陶艺雕刻或绘画之类都有很大的可能。
这是缘分。缘分即指由命中注定的偶遇机会。
上课躲在抽屉里,吃饭搁在碗边上,甚至蹲在厕所里。在大人的眼里突然一下子我变得斯文而痴迷。殊不知当时我心灵的空间已远不止郊野、昆虫和鱼虾等可以满足,趣味已跟随书本上的描述天马行空肆意汪洋。 开始,是非常自然而然的过程,但到了后来则成了时代的产物。那个时代文学社团似青春的旗帜,文学期刊似解渴的甘露,文学青年似体面的名片。走上文学之路就像爱玩的孩子在冰面穿上冰鞋,晃晃悠悠磕磕碰碰,直到驾轻就熟玩点花样。尤其到了地方高校任教《写作》和《小说创作研究》等课程的时候,兴趣和工作融为一体,业余和业内混为一谈。这正如给我上本集子作跋的沙雁所说,环境给予了我创作上充分的自如和活力,宽裕的时间里过着清贫而单纯的校园生活,大量涉猎相关的理论和作品,讲坛上夸夸其谈,偶尔进出于文友圈子,以及日夜沉醉于小说的创作之中。
那个时候的我,孤傲并执着地在想象中的家园里过着想象中的日子。上海作协的杂志《萌芽》当时被称为“作家摇篮”。发作品在作者前面还注明省份是这份杂志的特点之一。一个大男人总是把这个“摇篮”当作理想的温床,晃晃荡荡试过几次突然就弹了进去。随后接二连三,而且都落在较好的位置,结果还拿了工992年年度文学奖项。人感觉非常的激动和舒适。
这个人就是当时比较简单的江华明。
(三)
活着总要有点精神,这是人这种高等动物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征。我想,除了吃饭、睡觉和工作,如果想往生命进程中灌注一些属于质量的东西,或养鸟种花,或演唱绘画等诸如此类的作为,那么精神就会附着于躯体,躯体便有了灵魂。这些作为有别于那些简单、粗劣、功利,以及浅尝辄止或者稍纵即逝的娱乐或刺激。
这是我现在的感悟。
现在我已经可以不为生活所累。繁忙的时候我设法排斥纷乱和琐屑使自己变得清爽和安静。创作是愉悦的劳动,创作能使心灵触及生活情态并开拓纵深,创作使我迷恋于生命及其光阴,使我变得从容、充实和理智,使我没有根由地热爱生活和这个世界。
“一切违反自然性的秩序性、清晰性和逻辑性的理性结构就会受到作家们的排斥和抗拒。”倒不是为了作家的头衔,作家已风光不再;更不是要增添身上的亮点,我已经超出了渴求虚名的年龄和思维。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艺术的深度模式构成一种奇妙的统一。瑞典文学院对诺贝尔奖获得者维.苏.奈保尔的作品的评价:“是驱动我们从扭曲的历史中探寻真实的动力。”
教科书上明示一一创作的秘密在于通过语词与结构唤醒某种记忆。记忆在特定的历史情境、人际关系、特殊的语言行为方式和生命情调中产生。这道出了我创作的切肤感悟。也就是说,“创作深度的探索”包容着一种生命启示的智慧,因为在创造者那里,播撒有情的种子就是期待生命收获,寻找一种语言结构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 生命的过程本来就是一个奈何不了的时间段落。把这一段落人为地丰富充实和添加色彩就成了大家的有益作为。
我在一篇叫做《晨风从耳边吹过》的散文里说:
“晨跑的队伍越来越稀疏了,最终成了现在的少数几个。几个人在辽阔的操场上移动,就像大海里有几段枯木漂浮。人顽固地注视前方,风不断地经过耳际,这样的举动在椭圆形的操场跑道上又被理解为循环往复,起点即是终点,一而再,再而三,以至无穷,是风经过耳际赋予了一种前进的表象。然而跑步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了一种生命的部分,我们在生命的部分中互相问候、闲谈和并驾齐驱。晨风在不断地抚摸着跑步者的头发,像园丁抚摸花草一样,希望它们长大、飘逸并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