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的散文作家很多，真正有特色、有成就的却并不多，岑桑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散文清新、明快，抒情类散文常有诗一般的语言和意味，议论类散文则生动活泼，见解深刻，敢怒敢骂，敢于针砭。我总觉得，岑桑的散文之所以有魅力，除了内涵以外，还在于他对散文语言的驾驭能力。他的散文论写何物，语言总是那样流畅饱满，详略得当，舒卷自如，精练得体，有时甚至相当精致。《岑桑自选集》是该文集之一。

《岑桑自选集》为著名散文家岑桑的作品自选集，集子大都选自岑桑几十年来已结集的旧作，四分之一是近几年发表但尚未结集的作品，还有一些是尚未发表的新作，此书分为七个部分。第一部分为“诗”，第二部分是“散文随笔”，第三部分是“文字生涯”，第四部分是“大地行脚”，第五部分是“事态如师”，第六部分是“旧故音容”，第六部分是“无类文篇”，第七部分“短片小说”。作者以这部自选集给自己的文学生涯画上句号。

序

天地情诗

 写在秋海棠叶片上的情诗

 为爱寻根

 在风中

 花的原野

 香港我陌生的老相识

 鱼脊骨——重读《老人与海》

 风

 友谊

 时间

 青春

散文随笔

 春天

 又是春天

 春天的对话

 残雪

 黎明再光临

 夕阳爱抚着白桦林

 太阳的故事

 辫子姑娘

 午夜焚书

 抗拒从严

 强记补锅

 填方格

 梦归紫云英

 船骸

 鲤鱼嘴旧事

 灾难与希望混纺而成的故事

 哀月兰

 题梁培龙儿童画展

 规律不容亵渎——序《摸着的那块石头叫“规律”》

 鲍鹏遗风

 “三宝”之忆

 说了真话的纪德

 历史胸有成竹的固执老人

 历史悲情与新的创伤——写在中日足球决战之后

 “瑕不掩瑜”与“瑜不掩瑕”

 名片如其人

 “金牙二”们的笑剧

 龙母祖庙前随想

 阿炳墓前的杜鹃花——二泉之畔抒情

 刘三姐的足迹

 冼夫人故里安在

 流水弯弯的地方

 话说惯性

 雷州石狗

 我家二婶

文字生涯

 甘苦寸心知——文学生涯四十年

 文学这条“船”

 胸中勃勃——读《郑板桥集》札记之一

 直摅血性为文章——读《郑板桥集》札记之二

 擦破了一层皮——读高尔基《文学书简》札记

 旧安乐椅里的“道德”——读《“歌德”与“缺德”》有感

 文学流行病

 海明威风格

 诗缘——记我与一位青年诗友的交往

 老编辑话旧

大地行脚

 沙角怀古

 京口漫笔

 浣花溪抒情

 古猿、神女及其他——出峡纪怀

 三只眼睛的李二郎

 宝瓶口遐思

 古刹沧桑

 在徐霞客到过的地方

 黑龙潭畔

 呜凤山上

 登龙门

 天山古雪成秋水

 在林则徐的流放地

 瓜和葡萄王国的宫殿

 神泉

 刘三姐和刘三妹

 幽禁着的游龙

 越秀层楼

 九曲溪泛筏

世象如师

 苔花的风格

 杨桃启示录

 兽畜启示录

 小小“猪屎姐”

 过三滩

 浪谷沉思

 “澹兮其若海”

故旧音容

 人格的魅力

 说冰兄

 无垢者无畏

 故人的黄昏

 诗人与蝴蝶

无类文篇

 从三宝太监船队带出的故事

 历史上的和银幕上的

 君王的骄奢和强盗的暴虐

短篇小说

 如果雨下个不停

 马儿苦苦

 野孩子阿亭

岑桑主要著作目录

又是春天

“春”，是一个最常见、最古老、最经久耐用的作文命题。记得年纪小小的时候，头一次堂上作文，老师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了个斗大的“春”字，要我们以此为题，写一篇作文，即堂交卷。有同学请老师给点提示，老师边拍掉手上的粉笔灰边说：“这还不容易？春天，还不是花呀草呀鸟儿呀，还有蜜蜂蝴蝶什么的！春天里有什么，看见什么，你们就写什么吧！”同学们于是都不约而同，花呀草呀鸟儿呀，还有蜜蜂蝴蝶什么的，写了一大堆废话交给了老师。

由小学而中学，以“春”为题的作文，少说也写过十次八次了。“春”，成了国文老师们传统的不朽作文命题。同学们年年写花写草写腻了，有一次堂上作文，一位新来的国文老师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斗大的“春”字，有个同学禁不住轻声叫起来：“哎，又是春天！”

老师的耳朵灵，听见了，愠然于色，立即转过身来恶狠狠地斥骂道：“什么？‘又是春天’？谁说的？春天有什么不好？‘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有什么不好？‘春和景明，波澜不惊’，有什么不好？难道冷得发抖的冬天好吗？多少文人学士的灵感，都是从春天里来的？有见过不写春天的诗人吗？我就没见过！‘春’，一辈子也写不完呢？”

老师说的没错。“春”，确实唤起过不知多少文人学士的灵感。春天来了，冰化雪消，草木萌发，燕雀啁啾。金子般的春阳，使原先昏沉冰冷的世界，慢慢变得色彩缤纷、生意盎然了。人们历尽苦寒，缓步进入了一个大异其趣的明媚境界，顿觉豁然开朗，胸怀大畅。感觉敏锐的文艺家们，诗兴、画兴、文思、乐思就都如泉涌至了。难怪一部《全唐诗》，“春”字的出现就数以百计。拜伦、雪莱、普希金，都曾以春日唤起的激情，倾注于他们的诗篇之中。从米勒、塞尚，到齐白石、刘海粟，都无不为春日的繁花与燕雀所感，深情地把这个美妙季节的情景移驻于他们的彩笔之下。春天又不知化作过多少撩拨人心的旋律，颤动在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和瞎子阿炳的二胡弦线上。一年四季当中，没有比春天更令人欢欣雀跃的了。春天，在人们心目中是温暖和光明，是欢乐和富足，是诞生希望和爱情的大好时光。“春”，被程式化了：一说到春天，人们便会不期而然地联想到呢喃的燕子、待放的蓓蕾；联想到如茵青草、依依杨柳；联想到繁花竞放的山头和盈盈欲溢的溪流……“春”，被女性化了：人们总爱把春天形容为天使，形容为女神。人格化了的春天，是集美丽温柔于一身的。怪不得狂放豁达、不修边幅如郑板桥，在说到春天的时候，也一改常态，变得温情脉脉起来。爱讲趣闻笑话和市井故事的乔叟，竞也要用一副温柔的笔墨去赞颂春天。他像一个唱圣诗的少女般虔诚地咏叹：“春天拨动每一颗温柔的心，把他们从梦中唤醒……”啊，真是不由人不相信：多少文人学士的灵感，都是从春天里来的！

老师说的也没错：“春”一辈子也写不完呢！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学校念书时，在老师的提示下，花呀草呀鸟儿呀，还有蜜蜂蝴蝶什么的，不知写过多少遍了！活到几十岁的时候，每到挨年近晚，当编辑的老朋友诚心约稿，还得照例花呀草呀鸟儿呀一番，积少成多，也难以数计。如今大寒已过，腊月将尽，编辑朋友们未能免俗，要在春节光临的当儿把版面弄得春意融融，于是命题要稿，又是春天！老师的话，不幸而言中了：“春”这个传统的不朽作文命题，果真是要写一辈子的呢！不过，这一回，我再也不能老是花呀草呀鸟儿呀，还有蜜蜂蝴蝶什么的了。

这一回，又是春天！说几句关于春天的大实话吧！——我想，古往今来，人们对于春天太多幻想，太多溢美之词了。春天其实并非纯如人们通常赞颂的那样美丽可爱。这个向为诗人们情有独钟的季节，除了花花草草，还有与之俱生的芒刺蒺藜；除了蜜蜂蝴蝶，还有与之并存的虫豸蛇蝎。立春之后，在远方逡巡的寒流还会伺机而至。料峭春寒，路边仍难免有冻死之骨。春天，淫雨霏霏，天潮地湿，霉菌繁衍，蚊蝇孳生。这个反复无常的季节，时而山洪暴发，祸及庄稼；时而干旱得田地龟裂，插不下禾秧……应该说，这才是真实的春天吧？

我们习惯于一边倒，不是说绝好，便是说绝坏。这个老毛病，古已有之。对于春天的歌颂，可成一例。其实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存在呢？一切都是矛盾的组合。一切都是对立的统一。即如春天，既有金阳，也有阴雨；既有希望和爱情，也有绝望和苦情……而我们说到春天，却总是想到前者而忘掉后者。这是坏习惯所使然，还是源于过分的天真呢？

我这样说，不会有人疑心我在主张描写春天的时候，还它以芒刺蒺藜和虫豸蛇蝎吧？有这样可笑的主张的吗？不是的。我只不过在借题立言，建议改变一下我们跛脚的思维惯性，不要在对美好事物大唱赞歌的时候，对它的负面视而不见，或则讳而不言。当然，思考问题与唱圣诗是两码事。在给春天命题作文的时候，谁也不会责怪谁不把芒刺蒺藜和虫豸蛇蝎，也一古脑写上去的。P43－45

“填方格”几十年，老了，累了，是把笔杆搁下来的时候了。出版界的老朋友们盛意拳拳，多次建议我编一部自选集，我都一次又一次婉谢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文字也许已经远离了当今主流的阅读趣味，不合时宜了。书印了出来，卖不出去，岂不应了古人所讥讽的“灾梨祸枣”？可是老朋友们不以为然。他们说，读者多种多样，他们的阅读趣味也是多方面的，虽说有时会形成某种主流趋向，但不见得就没有其他众多“支流”了。犹如街上行人，尽管许多都穿着流行服装，可是满街满巷还不是五光十色的！你的作品会遇得上喜欢它们的读者的。

感谢老朋友们的关爱，我终于下决心，编成这个集子。

这个集子大都选自我几十年来已结集出版的旧作；有四分之一左右是近几年发表但尚未结集的；还有一些是尚未发表的新作，分七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我将之忝称为“诗”的分行文字。

我的文学生涯可以说是从诗开始的。小小年纪便诵读唐诗。青少年时代，倾情于惠特曼、泰戈尔和聂鲁达，如痴如醉。当我还是个初中二年级学生的时候，就开始学写诗。数十年如一日，有点儿积累，终于出版了自己的诗集《眼睛和橄榄》（1986年花城出版社）。这里所收的，多半选自这个集子。

诗与歌，从来结不解之缘，故称诗歌；这是因为诗常常用来吟咏，音乐感和节奏感足以增添其魅力，这两者有赖韵律来成全，所以诗歌强调押韵。然而也有无韵诗，我喜爱的惠特曼、泰戈尔、聂鲁达的诗作，就大都是不押韵的。受他们的影响深，我写的也是无韵诗。诗是心灵的倾诉，贵在真诚，以诗人自己的灼热情怀和在诗中所营造的氛围和意象感人，而这一切却是不必过于依仗韵律来做到的。所以诗的家族，理应不要将不押韵的成员排除出族。这里收进的几篇就都是不押韵的，我给它们安了一个小题——《天地情诗》，置于卷前，且不管别人将之叫做诗还是别的什么了。

第二部分是《散文随笔》。

这一部分占整个集子的过半篇幅，也许可以说是这个集子的主体。所收文字，记下了自己大半辈子最难忘怀的经历和感受，也记下了我的某些感悟和心思。

十年浩劫期间，自己的身受和见闻恍如梦魇。我是那个年代的受害者，备受肆意凌辱、折磨和践踏之余，又被押解“五七干校”监督劳动凡三年之久。那许多经历和感受是不能不将之稳稳记住的；一些人怪异离奇的表演，也很值得“立此存照”。劫难之余，我正是这样做了。记下那许多，为的是想让经历过那一段时光的人们回眸尚未遥远的过去，共同探讨那个时候，为什么一个伟大民族竞像着了魔法一般，集体失去理性，变得歇斯底里，干出许许多多反常的、荒唐的、愚蠢的、残酷的、血腥的以至种种匪夷所思的怪事来？为什么仿佛仅仅一夜之间，好些先前的谦谦君子忽然图穷匕现？原来慈眉善目之辈竞也有人突露狰狞？记下这许多，也为的是让赶不上经历那个时代的后来者知道：他们如今幸福地生活着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荒诞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咄咄怪事。那些人为的灾难再也不能让它发生了！

我和文学结缘凡数十年，颇有一些值得记住的经历，以及自己对“文学这条船”的认识；从事编辑工作也逾60年了，备尝甘苦。在这里，我记下了好些难忘的人和事。“四人帮”垮台后，或乘出差之便，或乘假日出游，历年走过不少地方，写下多篇游记。我分别以《文字生涯》和《大地行脚》归纳了它们，成为集子的第三、第四部分。

大自然的一些生态以及社会生活中某些事物，往往都显示出哲理、折射出规律，给我们以启示。集子中有几篇文章就属于这一类的，我以《世象如师》为小题，成为集子的第五部分。

集子中有几篇是我对几位已故文友的怀念文章，小题为《故旧音容》是集子的第六部分。

集子中所选篇章有一些是难以归类的，我以《无类文篇》为小题将之置于一起，成为集子的第七部分。

集子的最后一部分是短篇小说。故事情节有许多虚构成分，而所述故事发生的政治环境却真实而典型。我借助它们诅咒已成过去的那些带血带泪的黯淡时光。

谨以这部自选集给自己的文学生涯画上句号。我还承担着一些别的任务，不能辱命。剩下无多的日子，应该不再旁骛，要埋头于手头上尚未完成的工作了。

2015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