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公姑婆有两个女儿早就出嫁外村,一年到头难得回来看一次,就是回来了,表婶娘人模狗样花言巧语好吃好喝招待,泼出去的水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个被儿子儿媳叫做爹的姑公,想想自己除了继承祖业外,一生无所建树,老了还落得个下人的待遇,老婆佝偻着腰咳了一辈子,更遭儿媳白眼,便早早在矮山脚底修了自己的生基坟(即人健在时建造好的坟),完工后的第二天,找来捆粪草的钩钩索,在大门口的横梁上套着脖子想一了百了。佝偻着腰背着一背篓猪菜刚回到家的姑婆一看大事不好,便扯着嗓子大喊队长:杨旺,不好啦,你姑爷吊颈啦,快来人救命呀!队长不在家,莫彩也不在家,好在这天是星期天,当民办教师的再亮满舅在家,赶马佬再江大舅也在家,听到姑婆的呼救声,他们马上飞一样赶到现场,把姑公救下来。事后队长和我的舅舅们少不了责备表叔和表婶娘一番,表婶娘说求你们不要声张,外人问起我爹脖子上的伤痕,就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在大门槛上摔的。
姑公从此卧床不起,表婶娘说爹腊肉鸡肉鸡蛋大米饭你想吃哪样,我去帮你煮,姑婆说他爹你莫记气,吃点喝点快点好起来我们好去玉家坨大女家耍几天。表叔说爹都怪你仔我没志气管不住老婆,我发誓今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孙子谭照说公你莫气,我长大了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好东西大家吃才香,个人吃打镖枪(即拉肚子)!
儿媳子孙事后的万千甜言蜜语挽不回姑公的去意,吊颈不到半个月,姑公就葬在了他自修的生基坟里,谭家少不了请麽公先生隆重超度一番,知情者说与其厚葬不如厚养。
表婶娘是生产队的副队长,精明能干,能说会道,既是家中说一不二的主,也是生产队妇女的头,可惜私心重,为人威信不高。记得那年李果成熟时节,她从小弯坳背一捆柴火回家,路过我家旁边,路坎下是再亮满舅家的一棵李果树,结满一树黄澄澄的果子,我那时年纪小,躲在家里的柴堆里看连环画,表婶娘以为四周无人,便把背篓靠在路坎上,已是大肚婆的她爬不了树,拽住矮处的果枝拼命摇,李果落满一地,她撩起高山汉妇女的长衫,白生生圆滚滚的大肚子也顾不得遮盖,把摇下的李子兜了一大兜,然后四顾无人,便大大方方地背着柴火往谭家走去。
有一次参加公社三级干部会,散会后她顺手牵羊把一打碗碟放在背篓里带走了,不想被同去开会的邻村代表看到并告到会务组,马上有人撵到犀牛塘把她拦住,要回了碗碟。当时是赶场天,又在大路上,表婶娘丢了一回老脸。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毛拜陀引进小麦种植,想不到效果良好,收获时在副队长表婶娘家的堂屋脱粒,中午大家回家吃饭,留公认无私的我的母亲在她家看守,我的母亲平时与表婶娘关系较好,那天表婶娘热情地对我母亲说,你不是想找一根黑竹给你公做烟杆吗,我家屋后的黑竹这几年发得好,你自己去选一根。我妈不知是计,欣然前往,砍好黑竹回来,堂屋的小麦已被偷了几皮缀,我母亲胆小怕事,没敢告诉别人。
毛拜陀每家都有一块自留地,有一年谭家地里的作物长得特别好,别人问表婶娘是如何护理得这样肥壮的,她说无非是农家肥使得多,人尿淋得勤,多薅几遍草,我家大人小孩争气,路上碰到牛屎马粪都要往回捡。那年谭家请石匠来帮家里锉岩房桶,这种用大石头锉成的岩房桶要十几个人才能抬回家,可装十几担水。此事本不该与农作物长得好相关,但后来发生的故事表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有时也是可相关的。
有社员六月天在爬龙边的地里割马草打猪菜,发现苞谷蔸下的尿素肥料化不掉,这片苞谷也秆瘦叶黄,完全不像施过化肥的样子。人们一回忆,原来这片地的化肥是生产队从浪平供销社买回来后放在表婶娘家,不难想象,表婶娘家把锉岩房桶的石粉掺在化肥里,把真货拿去喂自家庄稼了。好在表婶娘家自留地不多,否则生产队就有更多的化肥被偷梁换柱了。 作为生产队副队长,表婶娘也有她积极的一面。毛拜陀的男人一般一年四季不在家,他们外出当民工,到县里或公社里的电站、公路、造田造地工地,无偿地奉献劳动力。当然,有时到县里当民工,一天也有两毛五的伙食补贴。此外,男人们还要去几十里路外的秧村办田,赶马帮搞副业,或被抽去大队林场、茶叶场,一干就是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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