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穿过针眼》分为六卷，均为作者鲍尔吉·原野多年写作精华，其中音乐卷《河流穿过针眼》为作者的音乐随笔，共计73篇文章，皆与音乐、乐器、歌曲相关，语言流畅，写作手法独特，篇篇角度不同，独树一帜，优美感人，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与音乐有关的散文集。

鲍尔吉·原野，1958年出生，蒙古族。曾祖父为民歌手，祖父是军人，父亲是翻译家。祖籍宾图旗，在赤峰市长大。国家一级作家，出版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散文集等四十多部。曾获国家骏马奖、人民文学杂志奖、内蒙古朵日纳文学奖、内蒙古文艺特殊贡献奖并金质奖章。现居沈阳。这本《河流穿过针眼》收录的就是他的与音乐有关的散文作品。

《河流穿过针眼》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

白马驮经／001

白马新娘／004

白云藏匿雨意／006

百遍月光／010

波茹莱／012

长调：蒙古民族灵魂的歌音／014

唱歌就是歌唱／021

吹笛／024

尺八／027

苍凉中的温暖／030

船歌／032

维瓦尔第是一个神父／033

从勃拉姆斯开始／035

大姑娘美／038

朵思／041

对酒当故乡之歌／042

耳语／044

翻译巴赫的乐曲／046

弗罗明高／049

歌唱／051

歌声／054

歌声里有语言的金子／056

跟穷人一起上路／058

古拉日松阿的歌声／061

海上钢琴青衫湿／065

河流穿过针眼／068

绘声／071

红军合唱团／074

金纺车／076

精神壁垒／079

9月8日下午5点／081

空囊说话／084

美丽的巴扬／086

美丽的哈瓦那／088

绵羊似的走马／091

你听，你听／093

鸟屠／095

骑马听歌／097

起飞／101

琴键起伏／103

让高贵与高贵相遇／104

笙歌挥霍／106

水晶，或玻璃仪仗队／109

萨如拉／111

腾格尔歌曲写意／113

听／116

听《我的祖国》／121

听一听马勒／123

威士忌里喧哗的冰块／126

我等过你／128

雪歌／130

向米尔斯坦致敬／132

肖邦／135

心的刻度／139

阳光照在我的肩上／141

阳光金币／143

用一把皮镰收割／144

雨顺瓦流／147

云良／149

纸醉金迷／152

紫口琴／162

钟声／164

在远方／166

啄露而歌／168

鲍尔吉·原野著作年表／169

船 歌

单簧管的音色最接近对夜的描写。夜的神秘与遥远，都可以在单簧管孤独、光滑的吹奏中流泻而出。我在一张名为“船歌”的CD中对它的个性有一些新的体味。

这是由伯恩斯坦、可普兰和巴克斯等人专门为单簧管与钢琴写的协奏曲，华丽而缥缈，好像钢琴和单簧管在一起跳狐步舞。它们在月色下面的古罗马竞技场里回旋、进退。可普兰的作品，近乎于女人纤手从丝绸上拂过的感觉，非常光滑。所谓“船歌”说的大约就是这种意境。双桨船在地中海的夏夜里无声掠过，甚至没有惊动睡梦中的鸫鸟。

一般说，弦乐更适合表达人心深处最不平静的情绪，譬如海菲兹演奏的莫扎特第五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的慢板，那种沉思委婉令人着迷。罗斯特罗波维奇演奏的普罗科菲耶夫的大提琴奏鸣曲(作品119号)，如史诗一般宽广温暖。弦乐如同一片无边的森林，蓊郁中孕育着大大小小的生命。而木管乐器，譬如单簧管，虽无哲思，但那种轻盈的语气，俏丽的色彩，恰如一池湖水，温柔潋滟。内敛与外倾是人类情感中最明显的两种倾向，如同严峻的冬天与活泼的春天，小提琴与单簧管可以做它们各自的化身。而钢琴是浩荡于任何季节的天上的风。

维瓦尔第是一十神父

维瓦尔第是一个神父。晚年他在教堂主持弥撒曲’的时候，匆匆忙忙走出，到自己的房间记录脑子里涌出的乐思，因此受过宗教法庭的审判。维瓦尔第神父是个喜欢夸饰的人，说创作一首协奏曲比抄一遍更快。神父说自己有九十四部歌剧，但一般认为他只有四十多部。有一种说法称他患有胸腔疾病不适合神职工作，譬如念诵赞美诗。但更令人信服的说法是他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放弃神职而专心于音乐。在巴洛克音乐时期，一个受欢迎而且勤奋的音乐家的生活绝对禁得起挥霍。他经常长途跋涉，监视自己新作品的初演，譬如前往罗马、维也纳，甚至到阿姆斯特丹。他在一生中的四十年中，在威尼斯的一家女童孤儿院任职，每月写出两首以上的弥撒曲，收取酬金。这些女童是失去双亲或由于私通而被遗弃的孤儿。由四十多名孩子组成的管弦乐团和合唱队，是维瓦尔第音乐最初的传达者。她们身穿白袍，头戴石榴花。她们歌唱、拉小提琴或吹巴松管。

和这些天使般的孩子们在一起，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重新听到上帝的声音。和这些小音乐家相处四十年，一个人所具备的美好情感会像泉水一样汩汩而出。所谓美好的情感是爱与仁慈。我不知道仁慈与爱有什么区别，但放在一起说，似更宽厚。有这种情感的人不妨乖张一些，铺排一些。斯特拉文斯基暗示维瓦尔第的四十多首协奏曲是由一首改编的，维瓦尔第的确可以五天写出一首协奏曲。但这都不曾妨碍他的音乐的美好。在某种情形下，音乐史家把维瓦尔第列入优秀的古典音乐大师行列似乎有些犹豫。维瓦尔第的音乐在他死后三百年间无声无息，好像到了20世纪才开始复活。

在维瓦尔第的《四季》中，春天像箭一样飞来，世间有流水、新发的枝叶和鸟群，人们健康，大踏步行走，彼此露出微笑。我们听到了我们的生活，感受到了即使不识字也能感受的大自然恩典。当积雪迫不及待地化为溪水缭绕在树木脚下的时候，鸟儿不请自唱。在上帝的作品当中，没有什么生灵会对大自然无动于衷。在《四季》中，我们当然听不出维瓦尔第死在维也纳的一个寡妇家里，临终一贫如洗。正如我们听不出他是一个满脸红胡须的威尼斯人。

上帝的声音常借各种各样的人的表现显示出来。看到颜真卿的《祭侄稿》、苏轼的《寒食帖》，谁能相信这是一个“人”所能写出来的？看到牛顿的古典力学原理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谁也想不出这是人类大脑的产物。看到乔丹的空中飞行投篮，看到不知作者的汉代说唱陶俑，看到婴儿甜美的微笑，我们惊讶这一切美好的生成。仿佛在人的力量后面还有更有力而完善的力量存在。这仅仅是人。而在动物领域，豹的美丽使我们想问：是什么使你如此美丽？美丽的还有蝴蝶、甲虫、毛茸茸的鸡雏和手掌式的树叶。人们每天都可以看到和听到切实的奇迹。不妨说，上帝把它的神奇分散于斯。包括随手拈起一小捏儿，放在维瓦尔第的身上。这一小捏儿在维瓦尔第心里储存了四十七年之后，变成了《四季》的《春》。虽然维氏说这是献给波希米亚伯爵W·冯·莫尔津的，这一献礼共有十二部协奏曲，号称《和声与创意的尝试》。事实上，《春》的扉页应该写上献给上帝，即把上帝的东西还给上帝，它在维瓦尔第怀里揣了四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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