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延元年的足球》是大江健三郎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运用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讲述主人公鹰四反对日美安全条约受挫后远渡美国，后又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覆盖着茂密森林的山谷里，效仿一百年前曾祖父领导农民暴动的办法，组织了一支足球队，鼓动“现代的暴动”的故事。小说巧妙地将现实与虚构，现在与过去，城市与山村，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交织在一起，与畸形儿、暴动、通奸、乱伦和自杀交织在一起，描画出一幅幅离奇多采的画面，以探索人类如何走出那片象征恐怖和不安的“森林”。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认为，它“集知识、热情、野心、态度于一炉，深刻地发掘了乱世之中人与人的关系”。

大江的作品艰涩，语句冗长，特别是复句结构多，修饰复杂而用词异于常理，在日本有“翻译调”之称。因此，中文对译颇有困难。译者立足于作品反映的时代背景，力求翻译准确，在兼顾中文语言习惯之上，尽量保持其角度独特的修饰和叙述方式。特别是在人物描写上，译文注重从其角色出发，力求其语言符合身份并能够反映角色自身的性格。

诺贝尔文学奖的代表作，一百年前农民暴动的办法，依靠足球队的“现代暴动”……。现实与虚构、现在与过去、城化交强，正义与畸形儿、暴动、通轩、乱伦、自杀纠缠，集知识、热情、野心、态度于一炉……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睁开眼睛，渴求灼热的“期待”感觉，探寻着意识中依然残存的噩梦感觉，那种真实的、如同喝下威士忌后燃烧了五脏六腑的感觉。我以一种不安的心情盼望着这灼热的‘‘期待”感觉在身体深处复苏，然而我的探寻终是徒劳。合拢无力的手指，然后，在迎着光亮而不情愿地消退着的意识中，一一辨别、感受着周身上下每一块肉与骨不同的沉重，并发现这感觉正一点点地变成钝钝的痛楚。于是，我不再挣扎，又一次接受了这浑身钝痛、支离破碎的沉重肉体。我睡着，以那种自己极不愿意想起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的姿势，手脚蜷曲地睡着。

每次醒来，我都要探求那失去的、灼热的“期待”感觉。它不是失落感，是那种本意积极、实在的、热热的“期待”的感觉。当我悟到已无法找到那种感觉，便放弃寻找，而希望把自己引向通往下再次入睡的坡道。睡吧、睡吧，世界本不存在。但是今天早晨，却有一种异常的巨毒使身体各处疼痛，妨碍了重返睡眠。我感到无法抑制的恐怖。离太阳升起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在此之前，还无法知晓今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a我像胎儿一样，一无所知地横陈在黑暗中。以往这样的时候，性的恶习便深得其便。但现在的我p,-十七岁、有家室、甚至还有个放在保育院的孩子，一想到自己还要手淫t便生出耻辱之心，马上碾碎这欲望的胚芽。睡吧、睡吧，如果不行就装做熟睡的人！不知不觉中，昨天工人们为安装污水净化槽而挖掘的长方体坑在黑暗中渐渐显形。疼痛的身体中荒芜了的凄苦毒素开始繁殖，如同软筒内装着的胶状物一般，要从耳朵、眼睛、鼻子、嘴、肛门、尿道中慢慢溢出。

依然模仿着熟睡的人，我站起身，艰难地在黑暗中走过。我闭着眼，身体各处撞到门、墙、家具上，发出杂着痛苦呓语的呻吟。本来，我的右眼，即使是在大白天使劲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而右眼变得如此的事情背后隐含着的东西，我何时才能理解呢？那是一次讨厌的无聊事故。一天早晨，我在街上走着，一群陷入胆怯和愤怒的慌乱中的小学生把石块儿投了过来。我的一RII睛被击中，摔倒在地上。对于这次事故，我一直无法理解。我的右眼从眼白横着裂到眼仁，失去了视力。直到现在，我从未觉得自己明白了这次事故的真正含义，而且心中还惧怕明13它。如果你用手捂住右眼走路，你恐怕也一定会遇到埋伏在右前方的诸多事物，你会突然撞上它们，你的头和脸会不断受到打击。就这样，我的头和右半部的脸便新伤不断。我很丑。而且，丑得让我常常想起眼睛受伤以前妈妈在比较我和可能变得英俊的弟弟的时候对我成人后容貌的预言。渐渐地，我所拥有的丑陋已经显在。失去的右眼，不过是日日更新着、不断鲜活地强调着这丑陋而已。先天的丑陋只想潜藏在阴影里保持沉默，但把它不断拖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是这只瞎眼的功劳。但是，我给了这只面对黑暗的眼睛一个任务。我的这只眼睛时时注视着盛满血液、比体温更热的黑暗。我雇了一个守望我内心的夜的森林的哨兵。就这样，我对自己实行着观察自己内心的训练。

穿过厨厅，我摸索着打开门，在那里才睁开眼睛。晚秋黑沉沉的黎明前夜，只有远远的高空泛出一缕微白。一条黑狗跑了过来，想要跳上来。但狗立即明白了我的拒绝，默不作声、安静地蜷缩起身体，把那像蘑菇似的小鼻尖从黑暗中伸出，面对着我。我把狗抱到腋下，慢慢前行。狗有些臭，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被我抱着，喘着粗气。我的肋下越来越热，这狗也许是得了热病。光着的脚尖碰到了木框。我先放下了狗，摸索着确认了梯子的位置，往放狗的暗处抱了一下，狗还原封不动地在原处萎缩着。我禁不住微微一笑，但这微笑难以持续。这狗一定是病了。我艰难地爬下梯子。坑底到处是刚及脚踝的积水，并不很多，就像绞肉时流出的汁液一样。坐到坑底，感觉着水在浸透睡裤和内裤弄脏了臀部，并发觉自己就像一个无法对它抗拒的人顺从地接受着。但是，狗是理所当然地会抗拒被水弄脏的。它沉默着，就像一条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那样，在我的膝盖上保持着平衡，将颤抖发热的身体微靠在我的胸前。为了这种保持平衡，它把钩状的爪子扎进了我膝盖的肉里，我感到自己在抗拒这个痛苦上也是无能之辈，五分钟之后，对此便不再介意了。对于弄脏了屁股并渗透睾丸与大腿之间的污水，也变得无所谓了。我能感觉到，1米72高、70公斤重的肉体，与被昨天工人们从这里挖出并被扔到远方河中的泥土在总量上没有什么分别。我的肉体正在化为泥土。只有狗的体温和如同两只腔肠类动物内壁一样的鼻孔，是在我的肉体、周围的土壤、湿润的空气的整体中活着的东西。鼻孔以惊人的势头敏感起来，如同嗅着什么极其丰饶的东西，贪婪地收集着坑底贫乏的气味。由于鼻孔的机能已发挥到极致，使得它不仅不能一一辨别收集到的无数种气味，而且在我几乎气绝、后脑(我感觉是直接将后脑部的头盖骨)撞到坑壁上之后，它也依然是只管吸入少量氧气和数千种类的气味。那荒芜了的凄苦的毒素仍然充塞着我的全身，但不再有向外溢出的迹象。灼热的“期待”感觉反而没有回来，但恐惧的心情已被消除。我对一切都已变成无所谓了。眼下，对于自己拥有肉体这件事本身也是无所谓。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什么东西的眼睛在看着这个全不在乎的我。狗吗？狗没有眼睛。完全无所谓的我本身，也没有眼睛。从下了梯子时起，我又再次一直闭着眼睛。

然后，我观照我的友人，我参加了他的火葬仪式。在这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的友人用红色涂料涂满了整个头脸，全身赤裸，肛门里插着黄瓜，上吊死了。他的妻子从一个持续到深夜的晚会回来，疲惫得像一只生病的兔子，发现了她丈夫吊着的诡异尸体。为什么友人没同妻子一起去参加聚会呢？他是那种谁也不会惊奇于他让妻子一个人去参加聚会而自己则留在书房里翻译(那是他和我合译的工作)的人。

友人的妻子被吓得毛发倒竖，双臂乱舞，发出无声的叫喊，叭嗒叭嗒地飞舞着孩子气的绿鞋，踏着深夜无人可见的身影，就像回放的胶片，从吊着的尸体前两米处一直狂奔回举办宴会的场所。向警察报案后，便静静地啜泣，直到娘家来人接她。所以，负责的警官调查结束后，有着红色脑袋、一丝不挂、腿上沾着毕生最后的精液、不可救药的友人的一切后事，都是我和友人那刚毅的祖母完成的。死者的母亲已经退入痴呆状态，帮不上任何忙，只是在要洗掉死者的装扮时，出人意料地表现出明确的意志来反对。我和老妇人们谢绝了所有吊唁的客人，只由三个人为死者守了灵。带着他特有个性的无数细胞，正在被不间断地、迅速而隐蔽地破坏着。干涸的皮肤像水坝一样堵住了酸甜的蔷薇色细胞，这细胞已融化成泥沼状，变成了不知本来面目的东西。友人带着红色脑袋的肉体，比他可怜的二十七年生涯中的任何时候都更充满了紧张而又危险的实在感，横陈在简易的行军床上，傲岸地腐烂着。这二十七年，他的生活就像在勤奋地穿越一条狭窄的暗渠，而就在即将钻出来到达对岸之前却突然死去。皮肤的大坝正在受到决堤的冲击。发酵的细胞群正在如酿酒般地酿造着肉体自身真实而具体的死亡。活下来的人必须要把它喝下去。友人的肉体和拥有百合味气息的腐蚀细菌纠集着刻下浓密的时间，诱惑着我。在我守望着友人的尸体用它所存在的全部时间做了唯一一次飞行。而在我守望这纯粹的时间圈的过程中，不得不承认了另一个可重复的、如幼儿头顶般柔软温暖的时间的脆弱。

P3-7

语言是为交流而生的。原始的人们，必是由于郁郁乎有感于心，岌岌乎有危及身，手舞之足蹈之而不达其意，便佐之以喉舌了。至于那有感于心的是爱是恨，有危及身的是兽是敌，我辈几万年后恐怕难以妄加猜测。总之，咿呀呼喝，渐成定式。以警以劝，极得其便；以歌以咏，曲尽其情。这便是今人所说的语言了。

而就古人的交流范围而言，不过是一个部族。因此，语言自诞生之初便是因部族而异的。至今，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仍然存在着隔山不同语过河非乡音的情形。此后，私财积，政权生，征伐起，海内一。于是，王权下的语言在不同部族间渐渐统一融合，语言的差异便主要体现在国家之间了。由于语言的不解，异邦之间感觉神秘，出现误会，甚至由无知而仇视。

解除外国人在本土人眼里的神秘、误解，当然需要交流。学语言，是交流所需。而学语言的过程本身，也是交流。最简单的问候语，往往是一国风土人情的缩影；名家的小说文章，则是欣赏美文和解读社会的阶梯。

日本与中国不过一苇可航之遥，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吉林大学是中国名校，日语教育素建伟勋。此次由吉林大学出版社组织出版的日本名著日汉对照系列丛书，既立意于促进日语学习，又便于大众欣赏日本名家美文，其意义深远。

本丛书选译了田山花袋的《棉被》，泉镜花的《高野圣僧》《歌行灯》，樋口一叶的《浊流》《十三夜》《青梅竹马》，岛崎藤村的《破戒》，森鸥外的《舞女》《山椒大夫》《高濑舟》，夏目漱石的《我是猫》《少爷》，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鼻子》《山药粥》《蜘蛛丝》《地狱变》《河童》，梶井基次郎的《柠檬》《有城楼的市镇》《冬天》《冬天的苍蝇》《崖上的情绪》，横光利一的《蝇》《太阳》《头与腹》，堀辰雄的《起风》，川端康成的《伊豆舞女》《雪国》，大江健三郎的《万延元年的足球》等，都是日本自明治到现代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

这些作家作品在创作思想上移风易俗，在表现技法上不乏创新。因而，有的语言表述悖于常规，有的用词艰涩语意叠积，有的意境微妙难以言传，给对译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译者虽尽心努力，但水平所限，译文难免有不妥之处，还望读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