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过了而立之年，近于四十不惑，当了七八年的科长却没有得到提升的小人物，他渴望改变现状，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事件中。

他人许诺的官位和五百万好处费就像是一个大馅饼从天而降。随后桃花运也旺起来，先是传闻中的“市长情人”芳心暗许，再是青春靓丽的富豪之女热烈追求。之前从来都是绕道走的“诱惑”此时频频来袭，多年未曾叩问的“良知”此刻也深深地磨砺着自己。

海外赌博、机关炒股、女色金钱、关系网、潜规则……看市委办公室里各色人物的纠结仕途。

这年头钱确实太重要了。买房要钱，小孩读书要钱，提拔跑关系也需要钱。可自己呢？老婆下了岗，炒股亏了钱，住着80年代的老房子……有什么办法弄到钱？有什么办法尽快得到提拔？

他突然想到胡海玉跟他交代的要搞李市长的黑材料。如果李市长被搞倒了，刘书记当上市长，那么自己就可以去市政府当上一个副秘书长。还有，只要刘书记当上市长，青滩水电站的改制，胡海玉可以操纵。那么自己也会得到一大笔钱！

可是李市长真的是腐败分子，称得上是自己红颜知己的梅雅静真是李市长的情人？如果不是，岂不是冤枉好人？无论如何，得从梅雅静那里找到突破口……

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将文道政从文字堆里召回来。

文道政丢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打开手机盖，一个熟悉的名字——“胡海玉”在手机屏幕上闪动。

文道政伸直腰板，靠在椅子上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胡海玉问文道政在干什么。

文道政告诉他，自己正在给市委高书记写报告。

胡海玉哼了一声，说辛苦了。然后说，他在清江宾馆405房，刘书记也在，要他赶过去。

胡海玉是市委刘谋中副书记的秘书，他叫文道政过去，文道政不敢说不。

文道政将桌上的材料齐了齐，披了一件衣服下楼去。

当文道政赶到清江宾馆405房时，只有胡海玉一个人在看电视，刘书记显然不在。可胡海玉说，刘书记刚走。

文道政见房间床铺上丢了一些刚洗澡用过的毛巾，相信了胡海玉所说的话。

胡海玉倒了一杯茶放在文道政的面前，眼睛仍盯住电视剧里漂亮的女演员目不转睛。

两个星期以前，胡海玉和文道政谈了一件事：合作搞材料。当时文道政认为是合作搞一篇署名文章，因为市委办公室谈论胡海玉时说，他虽然在镇里干过镇长，调到市里来，可文字功夫不行，没有看见他写过文章。胡海玉听到这些话，有些不服，说他在乡镇担任领导职务，没有时间静下来。现在进了市委机关，他一定要写出几篇像样的文章来。

那天，胡海玉谈到与文道政合作搞文字材料，文道政满口答应了。说是合作，其实文道政心里明白，是让他代劳写好，然后署上胡海玉的名字，就像是代市委领导写署名文章。文道政自从当上市委办综合科科长，这样的事没少干过。

谁要他帮忙写文字材料，他都愿意。因为他没有其他社会关系，也没其他本事，只有手中的笔，让他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替人写好一篇文章，像是替人办了一件好事，心里自然高兴。

胡海玉平时与文道政往来少，只有刘书记有文字任务交代时才打电话将文道政召到秘书科去。可自从胡海玉请文道政帮忙写文字材料，他似乎放下了一些架子，对人也亲切多了。今晚，胡海玉打电话将文道政召到清江宾馆，说刘书记有材料交代，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文道政心里在揣摩着。

胡海玉见电视里播出了广告，这才关了电视。他笑着问文道政最近写什么材料。文道政说在忙市委工作会议材料。胡海玉似乎才意识到马上要召开市委工作会议的事，哦哦哦地答应着，接着哈哈一笑，算是自我解嘲。

文道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望着胡海玉问：“这么晚了叫我来，刘书记有什么材料任务要吩咐？”

胡海玉有些责备地说：“文老兄，没事，难道我们兄弟不能在一起叙叙？”

文道政赶忙说：“当然可以！”他心想，如果胡海玉没有事是绝对不会这么晚叫自己来叙旧的。

胡海玉说：“你我都是刘书记的人，你是刘书记一手提拔当科长的，我嘛，正在给刘书记当秘书，难道我们不像是亲兄弟？”

文道政说：“当然是一家人！”

胡海玉见文道政这么说，便说：“既然文老兄这么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可要告诉你！”

文道政一听此言，立即竖起了耳朵。  刘书记是市委副书记，是从市委常委秘书长的位子上提拔的。他当市委秘书长时，搞科室干部竞聘上岗，文道政竞聘上了综合科科长，也算是刘书记一手提拔上了领导岗位，因为当时如果没有竞聘上岗，文道政不可能当上这个科长。所以文道政对刘书记心存感激，而且刘书记正好分管市委办公室，文道政要想在政治上进步，没有刘书记的关心是不行的。而胡海玉是他的秘书，文道政与胡海玉的关系自然是亲如一家了。

胡海玉见文道政一脸认真地听他说，便学着刘书记的口气说，今天晚上刘书记陪省纪委的一个好友吃饭，这位好友悄悄告诉刘书记，省纪委接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反映李佩市长有腐败问题，有生活作风问题。

文道政一听，哈哈一笑，说：“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每天都听得到，不是听说这个领导腐败，就是听到那个领导包养情妇，不都是谣传吗？”

胡海玉见文道政如此说，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没有政治敏锐性呢？这怎么是谣传呢？这是指名道姓说我们市里的李市长呢，这不是空穴来风。据我所知，李市长确实有腐败问题，比如国有企业改制，他不知拿了多少揣进了腰包。又比如说生活作风问题，大家都知道，他与市审计局的一个叫梅雅静的美女搞到一起，有人还看见他们手牵手散步呢！”

文道政见胡海玉严肃认真的样儿，收住笑，问：“李市长真是这样的人？”

胡海玉用刘书记批评人的口吻说：“你文道政不用脑子想问题！”

文道政听过传闻，李市长要将全市最大的水电站——青滩水电站贱卖掉，因为清江市搞城市建设欠下一笔巨款，等着卖了电站来偿还。要卖掉电站自然有不同的意见，有人反对，有人赞成。还没有定下来的事，已经有人告到上面去了。

文道政见胡海玉批评他，心里有点不舒服。李市长在文道政心里的形象还不错：说话挺和气，办事也实在，不抽烟、不喝酒，而且经常以步代车，到近的地方开会也不坐车，走着去。有人说他是“平民市长”。

胡海玉见文道政若有所思不说话，开导他说：“李市长的腐败问题上级要搞个水落石出，要把他彻底抽出来。李市长不倒，刘书记就没有机会当市长，我们兄弟便没有机会出头，市委办压着的干部太多了！”

文道政望着胡海玉，不知他说些啥。

胡海玉拍了一把文道政的肩膀，说：“你看你，市委的大笔杆子，怎么这个问题还不理解！”

文道政回过神来，哦哦地答应着，说：“我懂我懂！”

胡海玉认真地说：“这个问题不懂，就是不讲政治！”接着，胡海玉压低声音，说：“省里领导很想知道李市长怎么个腐败法，贪污了多少？有多少个二奶？在几处购了房？都要知道！现在的领导个个都是老狐狸，狡猾狡猾的，贪污的钱藏在别处，包养的情妇藏在其他城市很难被发现！”

“要上级纪委下来查查，保证查得出来！”文道政说。

胡海玉睁着一双狐疑的眼睛望着文道政说：“查得出吗？纪委是一只猫，想抓老鼠，但老鼠身边有老虎，猫敢动吗？再说，查案没有依据，纪委如何下手呢？”

文道政想了想，认为胡海玉说得有道理，说：“只要有线索就好办！”

胡海玉逮着文道政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说：“说得对，我们就是要给省纪委提供线索！”

文道政听胡海玉这么说，知道今晚要他来是为了搞李佩市长的黑材料，文道政一下子紧张了，心怦怦直跳。

胡海玉接着列举了李市长的“十大罪状”。显然，许多事文道政听都没有听说过，今天一听，吓了一大跳。胡海玉滔滔不绝地讲着，要文道政用笔记起来。文道政不太情愿，胡海玉掏出了笔和纸递给文道政。

胡海玉罗列了李市长“十大罪状”后，便将写黑材料的有关事项说了说，告诉文道政不能用真实姓名，取一个笔名，什么“魏党忧”“魏民呼”等等都可以，不写要落款时间了，写好打印50份，给中央、省市领导都寄过去。

文道政心里有些发怵，李市长与他无冤无仇，只是凭胡海玉一张嘴说出的罪状就要整出个黑材料来告状，对李市长不公。

胡海玉没有理会文道政，笑着说：“李市长有没有罪，看你写得像不像。现在的反腐小说，将腐败分子的像画得栩栩如生，你是全市一支笔，肯定写得像！”

文道政听了，心里哼哼一笑，没有吭声。

胡海玉说话像是刘书记，他手一挥，说：“赶紧写，事成了有好处！”

文道政开玩笑说：“有什么好处？”

胡海玉语重心长地说：“怎么没有好处呢？刘书记当了市长，你去政府当秘书长，难道少了你的好处？再说呢，青滩水电站要改制要出售，由我们来操纵，老板我们来找。哈哈，老兄，这一单生意，保证你能分500万，你一辈子，你子女一辈子都够了！??要把眼光放宽点，放远点，事成了，大家都有好处！”

文道政听到这些推心置腹的“真心话”，心里非常兴奋，要是成功了，当官发财的好处他全都有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爬格子十多年，写的都是些官面文章，那些在大会上作的工作报告，印在各种资料上的公文，写了就写了，也没有人许诺给什么好处。今天要整黑材料，事成之后会得到如此丰厚的报酬，他怎能不兴奋呢？文道政干了七八年综合科科长等着要提拔，可是文电科科长张书芝，督查科科长陆仁元，行政科科长潘勇都是老科长，都是他的竞争对手。市委办副主任空了一个位子，大家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家住的房子陈旧破烂，他若有钱，就马上换新房，炒股亏了的钱他要补仓赚回来，还有他妻子一天到晚嚷着骂他是“小瘪三”“穷光蛋”，他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呢。要是有钱了，一切都好说。

胡海玉见文道政有些兴奋，赶忙说：“动手吧！金钱美女、当官发财的机会就握在你手上。”正说着，手机响了，他妻子说他女儿发高烧。他急急地交代了文道政几句，离开了。

文道政帮刘书记退了房，也离开了清江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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