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梵音清韵:诗僧画侣面面观》一书中,作者曹胜高和袁晓晶选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二十位僧人艺术家,来揭示出中国艺术上最为奇特的一个群体,深入这些超脱世外的艺术家的心灵深处,感悟他们独特的艺术感受;来描摹他们富于传奇性的人生轨迹,体味他们的与众不同的生命体验,了解心性如何滋养艺术,艺术如何涵养心性。本书还谈论了他们与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交往,回味了世外雅会的逸闻趣事,感受了那个遥远时间中的历史回响,品味了一下尘俗与世外的异同。让我们也暂时忘却尘俗,回到一个个写满性灵的艺术世界里,品味一份诗思,欣赏一段美景,体悟几篇书法,在林立的高楼间,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感受一下来自田园牧歌时代的超脱和自在。
历史上还有一类人,他们具有一种明晰的共同性,因此形成了一个群体。《梵音清韵:诗僧画侣面面观》向我们展现了佛教使中国艺术更加空灵、艺术使佛教更具人文底蕴的精彩图卷;同时,也探索了参禅之风对诗歌、绘画、书法神韵情趣的熏染与影响。注目于诗僧、画僧与书僧的超脱澄澈,寻迹于他们的雅会风流、精神禅悦,从中能赏析到他们在笔墨深层充塞流溢着的狂逸之气,以及兼为艺术家的居士那僧俗两界的般若关照。
《梵音清韵:诗僧画侣面面观》由曹胜高和袁晓晶编著。
有一天,苏东坡对佛印说,我们来比坐禅吧。宋代以来,禅宗大兴,和尚们坐禅修炼、以养心性的方式,也为很多文人所接受、所喜爱。既然苏东坡提议,佛印亦不推辞,二人便对面而坐,坐起禅来。苏东坡望着对面的佛印,突发奇想地问佛印:“你看我坐禅的模样似什么?”佛印说:“先生似一尊佛。”苏东坡听后非常满意。佛印又问苏东坡:“先生看我似什么?”苏东坡心想,定要拿这个机会来灭灭你的威风,便道:“似一堆牛粪!”哪知佛印听后,既没生气也没跳脚,还是依旧坐禅,笑语:“阿弥陀佛。”回到家后,苏东坡极为得意地向妹妹苏小妹炫耀,今日终于灭了佛印的气焰。苏小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东坡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苏小妹听后,苦笑一声道:“哎呀,哥哥您又被佛印占了上风。”苏东坡不解:“怎么我说他是牛粪,却是我输呢?”苏小妹摇着头对哥哥说:“佛印心中全是佛,所以看众生皆是佛。而你的心中,怕是只有牛粪,所以看他才似牛粪啊。”《坛经》中说:“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在禅宗思想中,本心即佛心,若本心见不到佛,只能是修炼不够、境界不及了。苏东坡这才醒悟,竟又被佛印胜出一筹。
其实,佛印达到这一境界,是他多年修炼的结果。佛印出生于宋英宗年间,俗姓林,江西饶州人。林家乃书香门第,佛印三岁时已能通读《论语》及诸家之诗,五岁时能颂诗三千首,而且出口成章,成了当地有名的神童(图3)。某日他捡得一本《首楞严经》,便爱不释手,坚持出了家,法号了元。了元和尚最初在承天寺当住持,后来又悠游淮山、庐山、金山、焦山、大仰山和云居山等地,至宋神宗年间,宋神宗赐给了他“佛印”的号,从此人皆称其为佛印和尚。佛印和尚是北宋云门宗的重要传人。云门宗是禅宗五家七宗之一,讲究明心见性、自然顺化、妙悟佛理,其偈语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以浅显句见深佛理,因而其门人行事洒脱、重修心境、讲究通彻、勇于机辩。或许,正因为如此,当时有不少文士都很喜欢与佛印交往,希望通过与佛印的交谈,使自己开悟。
2.自有乐地
话说自从被佛印称佛后,苏东坡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家中好好修炼禅定之功。过了一段时间,苏东坡自觉修禅的境界有了进步,便又欣然渡江去金山寺拜访佛印。到了寺中,弟子说佛印不在,东坡只得在大殿等候。在大殿时,苏东坡仔细端详着殿中供奉的佛像,突然诗兴大发,遂赋诗一首: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苏东坡作完诗后,自己品读了起来。用“天中天”来形容佛,再配以“照大干”,足见对佛的崇敬之高;而“八风吹不动”,更显得佛心的清净淡定,佛法威力无边;“端坐”一句生动、逼真地刻画了佛之尊雅。同时,苏东坡也借此说自己已达到了修禅的超然境界,和佛陀一样不为外物所动。苏东坡越读越得意,心想佛印若是读了这首诗后,定会大加赞赏。于是,苏东坡便将诗交与寺中弟子,让他们回来后一定转交给佛印,自己则欣欣然回家去了。佛印回到寺中后,读到此诗,不禁在心中感叹,诗确是好诗,但苏东坡的这种自喻却需要一记棒喝。他便叫弟子过来,在诗下端书写了两个大字,让弟子交与苏东坡。
苏东坡收到后打开一看,不禁气得脸色煞白,原来这纸上写的两个字是:“放屁”。这不是在侮辱苏东坡的诗吗?苏东坡盛怒之下,与佛印的弟子一起渡江返回金山寺,要找佛印理论。可是,佛印禅门外的沙弥却说佛印今日不见客!“不见客也不行!”苏东坡气冲冲地就要往里冲,到了门口,发现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苏东坡这才大悟,既哭笑不得,又深感惭愧:原来自己还不能将称、讥、毁、誉的外在影响抛开,只是一句“放屁”便怒气冲天地跑来与人理论了。
在佛印与苏东坡的交往中,除了那些有趣的小故事外,最引人人胜的还是他们的诗情酬唱。佛印作诗,是要向世人传诵佛法;苏东坡作诗,则是要抒发自己的豪情理想。某日,苏东坡与佛印一起去拜访徐太守,怎料主人不在家中,二人便在徐太守家的花园中观赏起来。徐太守是一个爱好文辞、附庸风雅之人,他家的花园玲珑俊俏,处处藏有玄机,颇有江南林园的奇巧风格。苏东坡与佛印在花园中赏玩半日后,都颇得诗意,便各于墙上赋诗一首。苏东坡的诗云:
我来亭馆寂寥寥,深锁朱扉不敢敲。一点好春藏不住,楼头
半露杏花梢。
诗的前两句恭敬有礼,谦逊自让;后两句则顿开生面,于静中取动,幽中取闹,以枝头探出的杏花来表达活泼之意。而佛印的和诗则日:
门掩青春春自铙,未容林下老僧敲。输他蜂蝶无情物,相逐偷香过柳梢。
诗的前两句写直观之景,却能从中看出作者对于一切生命自然的细微体察,“门掩青春春自铙”之句透出一种淡然之感,让人看到了因缘相生的法力;后两句中的“输”和“偷”,有一种悄然之感,于有情无情间,切合着佛家心境。徐太守回家后,看到了二人的诗,不免也心痒痒,在墙上又题诗一首:
藏春日日春如许,门掩应嫌俗客敲。准拟花前拼一醉,莫教明月上花梢。
徐公得二位高人之诗与情意,心情自然是一片明爽,从此诗中便可以看出他结交到知己朋友的畅快。三首诗的意境非凡,让那本就绝妙的花园更加锦上添花,成为了一座名苑。
3.要在心静
佛印虽是和尚,却不严格遵守戒律,是个“馋嘴”和尚。某日,他正在禅房里吃鱼,听到苏东坡来了,便慌忙将鱼藏在一只铜磬下。苏东坡进入禅房,只闻得鱼香,却见不到鱼,心知肚明,便一边坐下与佛印闲聊,一边打量房中,看看鱼藏在了哪里。很快,他便发现了木几上的铜磬,心想鱼定是被藏在磬中,于是计从心来。他对佛印说,有人出了一幅上联让他对下联,他苦苦想了半日而不得。佛印问:“是什么联呢?”苏东坡答:“向阳门第春常在。”佛印心中奇怪,这不是常见的对子吗?怎么连苏东坡都解不了呢?可他看苏东坡唉声叹气,猜到其中定有玄机,便不敢轻易开口,就问苏东坡:“先生对出了多少啊?”苏东坡说:“我只对出了四个字。”“哪四个字?”苏东坡眼看着佛印要上当,便一字一顿地说:“积一善一人一家……”佛印不假思索地接道:“庆有余!”刚说完便恍然大悟,发现自己上了苏东坡的当。“既然这磬有鱼,师父为何藏着呢?”苏东坡笑着把磬揭开来,二人相视对望,自是抚掌大笑。
苏东坡曾想劝佛印还俗,还设了酒宴,请了名妓,以动其意志。可谁料想,佛印虽然饮酒、吃肉,但其佛心清澈可鉴,只留言“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以表自己固守佛禅的心志。苏东坡闻后大惊,曰:“善哉,善哉!真禅僧也!”自此,对佛印更加敬重,引为知己。
P100-103
小时候阅读唐诗,常会被唐诗自然之美所打动,陶醉在草长莺飞、春江花月的意境中,感受到诗人们细腻而深刻的情绪波动。尤其喜欢王维诗歌的玲珑之美,体味那幽静而安逸的丛林之趣,仿佛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在青山绿水中散步,希望自己也能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如,至少也要做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图1)的洒脱。随着读书越来越多,慢慢地发现,王维诗中那样优雅而恬静的情境,与其说来自他的诗才,倒不说来自他的文化修养(图2)。他能写出这样的诗作,是因为他自幼受母亲影响,一生礼佛,精通佛理,中年还皈依慧能大师的弟子神会,常与僧人一起诵经,他的诗更多是他参禅悟道的所得。后来翻《全唐诗》、《全宋词》,才发现唐宋文人很多与僧人友善,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苏轼等大诗人,都曾长时间留连寺院,甚至排佛的韩愈,也曾多次到寺院里游赏。他们不仅在文化教养上受到僧侣和佛教的滋润,而且也与僧人们一起唱和,留下了很多逸闻趣事,从而把禅悦的静穆和古寺的清幽融入到诗歌之中,创作了很多兴象玲珑、清闲淡远的作品。
那么这些与文人关系密切的僧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呢?他们不只是会礼佛念诵的出家人,更是一个个有深厚文化教养的读书人,因而才成为诗人的朋友、画家的知己和书法家的知音,侧身于中国艺术史之中,成为一个独特的作者群体。他们生活在禅林寺院,一边读佛经,一边做诗、绘画、练习书法,不仅把幽静而闲淡的生活体验,融入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而且还通过佛理的传播来影响中国的艺术理论,通过与艺术家们的一起体会到古刹山林的清幽,激发艺术灵感,使描绘自然之境、刻画空灵之美、讲求淡远之趣,成为中国艺术的内在追求。
随便翻开文学史,就能发现其中许多僧人列在其中,以文学理论家、诗人的身份,推动着中国文学的发展。刘勰寄宿在家镇江钟山的南定林寺里,跟着僧佑研读佛书,最终完成了《文心雕龙》,成为中国古代集大成式的文学理论。《全唐诗》中共收录了119位诗僧的2193首诗,也可以看出诗僧在唐代诗歌中的重要地位。寒山、拾得的诗,风格浅显平易,带有诙趣,用嬉笑怒骂的手法洞悉世态人情,很受唐代百姓的喜爱,王维、顾况、白居易、皎然等白话诗和唐宋之际的通俗诗派,都或远或近地受到他们的影响。贾岛早年出家,晚年还俗,诗中清冷而瘦奇的意象,也仿佛古寺青灯一样幽深而寒冷。而晚唐著名的和尚皎然,撰写了《诗议》、《诗评》、《诗式》等,推崇诗歌的高逸之美,总结取象比兴的技巧,欣赏诗歌的悠远意趣,对唐诗作了很好的总结,也成为中国文学理论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页。
宋初有著名的九僧诗人希昼、保暹、文兆、行肇、简长、惟凤、惠崇、宇昭、怀古等,直接学习姚合、贾岛的晚唐体,还成了宋初诗歌的一派。其中的惠崇还擅长绘画,他画的《春江晓景图》有两幅,使著名的诗画家苏轼倾慕不已,作诗题画:“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就是描绘其中的《咏鸭戏图》。其实,在惠崇之前,就出现了不少诗画兼通的僧人,最著名的要数山水画僧巨然和人物画僧贯休了。
巨然早年在江宁的开元寺出家,南唐降宋后,随后主李煜来到开封,居开宝寺,因此对南北山水之美有很深的体悟。他的画玲珑剔透,清晰润泽,仿佛刚被水洗过一样明净,成为宋代文人画家学习的典范。(图3)而贯休才思敏捷,博学多识,不拘小节,游走于五代权贵之间,名声很大,因诗中有“一瓶一钵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来”,被誉为“得得来和尚”,他用夸张浪漫的手法表现梵式罗汉,一改此前罗汉图的严谨古板,而使罗汉显得形态盎然,似乎有了人情世故般的可爱和可亲,对宋元的人物画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由此开端,宋元出现了一大批画僧,如善画山水的修范、象微、德正、传古、隆师、德止、若芬、超然、本诚等,善画人物的法相、无霭、维真、表祥、昙素、梵隆、德源、长芦,善画花鸟的居宁、宝觉、仲仁、因师、法常、温日观、庵上人、祖柏等,称为宋代画坛的一支生力军,他们把禅意融入画法之中,与当时众多画家一起,促成了宋元文人画的闲远、安静、淡泊画风的形成。到了明清,诗僧、画僧就更多了,清代著名的诗僧有苍雪、借庵、寄禅、练塘、笠云、天然,还有彪炳史册的八大山人、石涛、石溪、渐江四大画僧,他们用夸张、变形等手法来写意,把明代兴起的写意画推倒了一个新的境界。此后,还有扬州的虚谷、焦山的大须、上海的竹禅等,都是以画家流传于世的僧人。
如果说中国古代画家灿若群星,那么这些善画的僧人也是其中熠熠生辉的明星,有些如巨然、贯休、八大山人、石涛等,还是引人注目的恒星。如果说中国古代的艺术史是一条长河,那么这些僧人艺术家,则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支流,不仅给艺术长河注入了闲淡、清幽、宁静、安详之美,而且成为这支长河中波澜起伏的奇观之一,成就了令人无法释怀的一片碧水云天、一段汪洋恣肆。
佛教自东汉末年传入中国,经过了近千年的消化,到了唐末,才以禅宗的形式与儒学、道教等中国本文化融合起来。在这千年之中,无数社会精英抱着对佛的虔诚,对佛理进行了无穷的追问,道安、法显、支遁、僧会、玄奘、神秀、慧能等高僧,和弟子们一道,翻译佛经,辨析异同,使佛教不断中国化、本土化,成为普通百姓可以解读的文化形态。在此之后,又有无数的才子、文士和名流,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舍身佛门。天然和尚、八大山人、石涛、苏曼殊、弘一大师等,都是中年出家,熟知尘俗之事,又精通佛理,既有过风流倜傥的才子生活,又有过恍然大悟的静修经历。青灯黄卷中,他们寄幽情于诗画,古刹钟声里,他们融闲心于书印,不仅做了大量的创作,而且也影响了他们的时代,他们的经历和他们的创作,成为中国艺术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篇章。
这些诗人的诗歌,我们并不陌生,因为我们无数次从温润的书卷中接触了他们幽情思绪;这些画家的绘画,我们也不陌生,因为我们无数次在琳琅的画卷中欣赏过他们的斑澜多姿;这些书法家的作品,我们也不陌生,因为我们无数次在古朴的字帖里临摹过他们的飘逸洒脱;我们陌生的是,这些让我们叹为观止的艺术瑰宝,是如何从经过僧人的心灵体会,化成一个个立体的形象,成为美奂美仑的创造?我们不解的是,在那幽静而安详的寺院里,在那日复一日的木鱼声和唱诵声中,如何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我们希望知道的是,这些僧人成长为艺术家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传奇人生和悲欢离合?
这本书中,我们选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二十位僧人艺术家,来揭示出中国艺术上最为奇特的一个群体,深入这些超脱世外的艺术家的心灵深处,感悟他们独特的艺术感受;来描摹他们富于传奇性的人生轨迹,体味他们的与众不同的生命体验,了解心性如何滋养艺术,艺术如何涵养心性。我们还可以谈谈他们与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交往,回味世外雅会的逸闻趣事,感受那个遥远时间中的历史回响,品味一下尘俗与世外的异同。让我们也暂时忘却尘俗,回到一个个写满性灵的艺术世界里,品味一份诗思,欣赏一段美景,体悟几篇书法,在林立的高楼间,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感受一下来自田园牧歌时代的超脱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