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丝绸般细腻、温润的笔触讲述了女孩秀树孩童阶段的生活点滴以及种种内心感受，既有对菜窖从向往到恐惧的心态历程，又有对同班同学“婴儿服”从怜悯到愤恨最后再到宽容的转变，还包括了对陌生路人的祝福，对缺根筋父亲的无奈……作者以挽歌般的语调唱出了一阕阕童年的回忆与留恋之歌，追忆逝水年华。其间回响着成长那不可阻挡的铿锵的足音。

家里有一个菜窖。

自秀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在院子的西南角，木瓜树下面，像口井一样，日夜卧在那儿。窖口是圆的，只容一人进出。窖很深，有十多米。而愈往窖底，愈敞阔起来，这样可以贮存更多的蔬菜。

在那一带地方。每一家都有一个这样的菜窖。它们跟地平线一致，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能发现它的存在：略高于地面的窖口，防止雨水顺地势倾入：简单、粗陋的木板门，用处不大，仅仅作为那里有一口菜窖的一个标记。

不同的是：别人家的菜窖都有梯子，顺着梯子，一级一级下到窖底：只有她们家的没有。母亲说，家里的菜窖原来是有梯子的，可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梯子突然不见了，一条上好的熏猪腿挂在菜窖旁的木瓜树上。有人偷走了那把梯子，或者说，用一条熏猪腿换走了梯子……

家里有一个菜窖。

自秀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了。在院子的西南角，木瓜树下面，像口井一样，日夜卧在那儿。窖口是圆的，只容一人进出。窖很深，有十多米。而愈往窖底，愈敞阔起来，这样可以贮存更多的蔬菜。

在那一带地方。每一家都有一个这样的菜窖。它们跟地平线一致，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能发现它的存在：略高于地面的窖口，防止雨水顺地势倾入：简单、粗陋的木板门，用处不大，仅仅作为那里有一口菜窖的一个标记。

不同的是：别人家的菜窖都有梯子，顺着梯子，一级一级下到窖底：只有她们家的没有。母亲说，家里的菜窖原来是有梯子的，可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梯子突然不见了，一条上好的熏猪腿挂在菜窖旁的木瓜树上。有人偷走了那把梯子，或者说，用一条熏猪腿换走了梯子。她时常想起那个用熏猪腿换走梯子的人，对他来说，一把梯子远比一条熏猪腿来得重要。

没有了梯子，11岁的姐姐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梯子的部分职能。

姐姐把一根绳子系在腰上，让母亲一点一点地把她放到窖底，然后把要贮藏的蔬菜放进一只篮子，顺绳子放下去。这样，地面上的蔬菜就被贮放进了地窖，窖里的蔬菜又被运输到地面上了。家里采用了这个办法，并且一直沿用至今。姐姐为此而骄傲：她的聪明才智得到了认可。她为这个家所作的贡献功不可没，并且，她是现在唯一可以出入菜窖的人，是连接地面与菜窖之间的光荣使者。每当姐姐雀跃着跟在母亲后面走向菜窖，或者风尘仆仆地从菜窖里出来，她看见姐姐脸上焕发着一种炫目的神采：内心的荣耀照亮了她的脸庞。

菜窖静静地卧在那儿，像所有不可知的事物那样，充满了神秘感。当她的目光经过那儿，在那个方向，在覆盖着它的那个粗陋的活板门上，会有短暂的、若有所思的停留。那里面会是什么样儿？会不会像童话里洛克藏身的那个洞，一进去浑身就充满奇异的力量？当姐姐返回到地面，像握一把花束那样拿着刚从菜窖里取上来的一把香菜，汗津津的额头上落上了一小片灰尘。而她的精神，像洗过澡一样干净、清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芬芳。秀树凑上去，耸起鼻子闻着姐姐身上从菜窖里带来的清凉气息。姐姐咯咯笑着，像推一只小狗那样把她推开了。那天，秀树经过那里，一片金黄的木瓜树叶子，在她眼前蝴蝶般翩翩飞舞着，落在菜窖粗陋的木板门上，在那里好像开了一朵小黄花。她捡起来，拿在手里捻着它的茎旋转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要看看那菜窖。阳光刚刚走到草顶凉亭上，等它走到水井边那口白铁皮水桶上，姐姐放学的钟声敲响时，她估摸着还有一段时辰。她蹲下身来，试着搬动那个木板门。木板门向一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了窖口一片黑黝黝的月牙。一阵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蹲下来，趴在窖口，轻轻地朝下面喊了一声：“喂——”没有人回答她，菜窖静静地在那儿，睡在它温和的睡眠里。她慢慢地摊开手，那片经过她的手的黄叶子，像一片亮光穿过黑暗，摇摇摆摆地飘向窖底，完成了她和菜窖最初的联系。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姐姐对菜窖的热情也像天气一样渐渐地降温了。她以一贯的灵活劲儿和秩序感，把有关菜窖的一切活动归到家务活里。姐姐干活麻利，房间归置得井然有序，一切都在它应在的位置上。她的思想也归置得整整齐齐，被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进日记本，藏到冬暖夏凉的菜窖里。像对待所有洗碗、清扫诸如此类的家务活儿，在菜窖这件事上，姐姐也追求公平合理。“一人一次，好不好？”姐姐同她商量。说是商量，其实已经决定了。她看着她妹妹，以她那副惯于做决定和永远有理的神态等着她想要的回答。秀树已习惯了姐姐的老大做派和擅作主张，在历经多次的反抗无效后，她选择服从。而这次，这个建议在她心里没有引起丝毫的不快，她反而快乐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那天，当她张着手臂，让母亲把绳子系到她的腰里时，小脸兴奋得都涨红了。她看见阳光透过木瓜树的缝隙，在窖口洒了一地碎金子，一些倾斜进窖里，在那里闪着光。母亲看看她，又看看菜窖，犹疑地问，你能行吗？行，行！秀树挺挺胸脯，手紧紧地抓住绳子，生怕母亲改变了主意。母亲检查了一遍绳子，又叮嘱了一番。她双臂一用力，随着轻轻发出的一声叹息般的声音，秀树就感到腰里一紧，脚下悬了起来。霎时，菜窖湿润的地气裹挟着泥土的清芬气息从小腿漫上来，昏暗和阴凉拥抱了她。她感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下降、下降，进入到想象过无数次停留的那个神秘所在。

这就是那个菜窖。在一段近乎狭窄的通道下面，菜窖向周围延伸，慢慢地敞阔起来。像一个手电筒，她想。现在，秀树就站在窖底，像一个刚刚降落到月球上的人一样，惊讶地环顾着菜窖。

秀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菜窖里的昏暗。环绕着窖底，她看到各类蔬菜物品整齐地码放着，一切都在它应在的位置上，像上帝安排好的一样妥帖、自然，并且，一目了然地体现着布置者的风格。看来，姐姐把她一贯的对秩序的热爱也带进了地窖。芹菜鲜绿，像是刚刚采摘下来放在那儿。巨大的冬瓜上布满了白霜。一堆鲜艳欲滴的红色萝卜，圆滚滚、沉甸甸，水质饱满，由于菜窖的湿度，根部又长出了新的绿叶子。一只白色藤编筐里，摊放着晒干的、皱皮皱脸的褐紫色茄子皮。她禁不住伸手抓了_-把，猝不及防间，手像被刺扎了一下，一只尖尖的干茄皮陷进她的肉里。一只熏好风干的兔子，像一具标本一样挂在墙上，一转身，差点撞上了她的鼻子尖。秀树还发现，在她头项上方的窖壁上，那里长出了一棵嫩绿的幼树：一根不知从哪里伸过来，被拦腰截断的树根上，冒出了两片鹅黄的嫩芽。它周围的土质湿润而芬芳，呈烟斗石的颜色。她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它们，叶片很薄，柔软而透明，像婴儿的手掌一样。P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