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青年女作家吕挽的长篇处女作《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讲述的是一个并不鲜见的平常故事。美丽纯情的女大学生周蒙与青年摄影记者李然倾心相爱。然而，这一对痴心的恋人却并没有能够步入婚姻的殿堂。十年后，各自成家的昔日情侣重逢。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爆发的矛盾，老情歌般的氛围中，两人内心的爱情之潮波涛汹涌。他们似乎是平淡地分别了，只是再一次深深地懂得：他们依然爱着对方，刻骨铭心……

她曾有过他的照片他的信他的贺卡也曾有过他的爱语和拥抱，如今，能烧的都烧掉了不能烧的随风而去，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挂上了一把不敢轻易打开的锁。她以为一切已经掩饰得极好，可是在今晚在毫无防备的一刻，李然的身影从内心浮出生动一如往昔，令她无处躲藏痛哭失声。

修订版自序

楔子

第一章 初相遇

第二章 未兩先绸缪

第三章 去意徘徊

第四章 等待

第五章 结婚

第六章 情场如战场

第七章 爱如歌

第八章 长亭更短亭

第九章 两地书

第十章 式微

第十一章 逝

第十二章 劫后

第十三章 过年

第十四章 换个活法

第十五章 搬来搬去

第十六章 另一个

第十七章 婚后

第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第十九章 曲终人未敌

后记 事与愿违的写作

关于影像

周蒙至今记得一九九二年的春天，师大校园里的樱花开得特别烂漫。

樱花落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李然。

李然是傍晚时分和两个同事坐着报社的破吉普回到江城，在下头流窜了小半个月，格外觉得省城的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好像这不是一天无奈的结束而是另一天生动的开始。

没有人等他回来，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内心模糊的指望和期待。

在报社公共浴池洗了个澡，从办公室拿了信，把拍好的胶卷交给暗房，再数一数兜里的钱，李然知道。今晚他付得起的娱乐只能是去师大小宗那儿了。

小宗那儿总有吃的、玩的，还有，女孩子。小宗是正经人，中共党员，李然大学的同班同学。一个不大不小的干部子弟，毕业后直接当了这所省属师大的团委书记。

在师大新修的单身公寓李然没有如愿找到小宗。出了公寓楼，李然去了旁边的“教师俱乐部”，这里也是小宗的据点之一。俱乐部有两张台球桌，主要是卖卖饮料和夜宵。

李然进去时候，台球桌那边挺热闹，一相貌猥琐的小个子连挑几员猛将，环视而立，透着独孤求败那劲头。他们是玩儿钱的，这时已没人敢跟小个子打了，李然认识这小个子，师大子弟，球打得刁，李然也跟他玩过，互有输贏。

小个子挺挺小胸脯，向李然扔过球杆：“玩玩儿？”

第一局，李然赢了。

第二局小个子刚开完球，李然看见小宗领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女孩子涌了进来。小宗一边忙着跟他挤眉弄眼，一边手里有条不紊地安排女孩们坐下。女孩们争着点饮料，旁若无人又唯恐不被人注目，这完全不用担心，已然是“吹皱一池春水”了。

小宗伺候完那些女孩，过来递给李然一根烟，在他耳边嘀咕：“兄弟，别绷着了，师大的漂亮女生今儿我可是一网打尽了，你看上哪个，咱们就集中火力里应外合吧。”

小个子故作机警地看了他们一眼，把颗红球笔直打入落袋。

“我打完这局就过去，你们这是打哪儿来？一个个抹得姹紫媽红的。”李然不习惯万宝路一类比较浓烈的烤烟，呛了一口。

“我刚把她们从市里的文艺晚会领回来。姹紫嫣红就对了，这才叫那什么遭遇青春。看到那个最漂亮的没有？师大校花戴妍，此女风流绝代——你看她长得像不像钟楚红？”

李然一眼瞟过去，女孩们脸上化着浓艳的舞台妆，远看像一排刚上市的红富士苹果。只有一个女孩脸上干干净净的，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齐眉的碎发看起来特别稚嫩。李然并没觉得什么“貌比钟楚红”，小宗却还在指点江山：“漂亮吧？像吧？”李然笑着点点头。这当儿小个子打坏了一颗球，李然看着台子，俯下身去。小宗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异常妩媚地去了。

小宗，小圆脑袋小圆眼睛戴小圆黑框眼镜，形容姿态都似琼瑶电视剧的男主角，那就是说，像女孩子一样爱激动，讲起话来哇啦哇啦。别看他有这么点儿娘娘腔，倒是个年轻的布尔什维克，高中时代就入了党的。

小宗大学一毕业就火烧眉毛完了婚，弄得同学们都以为他出了状况，其实没有。小宗的老婆吴蔚是个漂亮的女军医，不夸张地讲，吴蔚在幼儿园时代就是小宗的那个同桌的你。结婚以后，吴蔚还留在一个沿海市的海军医院工作，每隔三两星期小宗就去那个沿海市过一下夫妻生活。小两口虽然处于半分居状态，身心都还挺满意，有时逢着寒暑假小家多待个十天以上，老婆反而要跟他找碴儿怄气。所以，别人一说七年之痒小宗就说十天顶多十天。

当你被人长久地注视你是会有感觉的，多少有点儿不自在，而且，目光也像光线一样有热度，你会觉得温暖，甚至燥热。李然感觉那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他的后背上，又像一张网，罩住了他的手脚，掂着球杆他缓缓转过身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也觉得是她，大概只有那样的黑眼睛才会有让他心神不宁的效果。对视片刻，女孩儿强作镇定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大口地暍一杯冰红茶。李然不得不承认，她人长得小样。派头还算大方。

至于说到那局球，李然大输。

李然端着两杯冰红茶过去，几个女孩儿正花团锦簇地围在小宗身边，小宗看到他大声推介：“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我的大学同学，省报记者李然、戴妍，李然搞摄影的，你要拍照片，找他。”

原来坐她旁边的就是那个校花戴妍，戴妍相当大方，站起来先握手：“你好，后天我们学校‘五四’文艺汇演，你能来拍照吗？”

“行啊。几点？”李然坐下来，顺手推过去一杯冰红茶，长睫毛黑漆漆地鸟翅一样抬起来。李然指指两个空杯子：“很渴吧。”

“谢谢。”她嫣然一笑。

戴妍瞅着李然乐，有点儿洞察一切的意思，戴妍是很会帮忙的：“汇演六点开始——这是我一个宿舍的好朋友周蒙蒙，你们是邻居，她家就在你们省报社旁边的精仪所。”

李然听到女孩儿跟戴妍抗议：“别老乱改我的名字，好不好？我从小到大都叫周蒙。”

话是跟戴妍说的，眼睛，可是看着他的。

后来，两个人也争过是谁先看谁，女生总不能承认是自己先看男生，李然就让着她，他说看见她额前的碎头发就喜欢她了，她看起来是那么甜。周蒙才不觉得自个儿长得甜，她甚至从不吃糖，小女人才甜腻腻呢。周蒙要到结婚以后又过了很久，才从男人们的目光里发现自己是——甜的。

是谁先看谁的呢？即使时光流沙样逝去，她再也回不到那个花开的夜晚，是的，她一看到他就爱上了他，即使她看到的只是他的侧影，模糊而显得特别温和的面容，手指间升起的淡淡烟氛。

她觉得渴极了。

以后李然也没再见过比蒙蒙更能喝水的女孩，不到半个钟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喝了四杯红茶。

“周蒙蒙，你总是这样渴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叫周蒙蒙，我叫周蒙。另外，要是你不心疼，我可以再来两杯。”她还挺厉害，小鹿一样颀长的颈子，嘴唇圆得像花骨朵。

“嗯，本小姐也可以再来一个椰树牌椰汁，还要个蛋筒冰淇淋。”戴妍在一边借机敲诈，全不在乎她刚跟李然认了西安老乡。

趁着李然去买饮料的工夫，戴妍盯住周蒙问：

“你觉得怎么样？人长得挺精神的。”

“一般吧，反正个儿高的你都觉得精神。”周蒙好像一点儿也不热心。

“而且我敢说他挺喜欢你的，”戴妍透着那么点儿远见卓识，“不过他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

是，他没准儿有女朋友了，不过，爱情可没有先来后到。

“几点了？”戴妍问。

“九点四十。”周蒙瞅一眼墙上的石英钟。

“天，我跟葛俊约的是九点半！”

李然刚把饮品搁上桌，两个女孩起身要走。戴妍顺手操起椰汁全无诚意地：

“对不起呀，刚才忘了，我们有事得先走。”

“那真巧，我也该走了。”

在戴妍眼里李然笑得活像头大灰狼。两个女孩互相小声嘀咕，李然也不理会，伴着她俩往门口走。

小宗在以身说法地给女孩子们论证一种最可靠的爱情模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水到渠成。戴妍宣布她先走了今晚就住周蒙家，她顺便笑嘻嘻地告诫年轻的团委书记：爱情，从来都是不可靠的。

到了学校大门口，戴妍娉娉婷婷一摆手：“大记者，后天见啊。”转身一个人径自往市里去了。

周蒙清亮的目光迎上李然投过来的视线，李然可没有瞎打听的意思，戴妍去哪儿去干什么，他才不关心呢。

转过脸，李然点了颗烟，不言而喻的，这个本来平淡的夜晚渐入佳境。

走了没几步，周蒙站住了，她坚持要自己回学校。李然说：“我陪你吧，这么黑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路灯下，她的脸开始慢慢红了：“不用你陪，要不，你在这儿等我，学校里很安全，我——我就是想去一下一号。”

李然这才明白她是内急，看着她越发窘得通红的脸李然直想笑，她暍那么多水不想上厕所才怪。

不等周蒙反应过来，李然拉过她的手就往街对面“长江宾馆”走去。

夜风好像一下站住了，周蒙侧着脸扬起眉，正碰上李然回过头来。

他坐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等她，不远处的吧台，几个女人斜瞄着他肆意谈笑。要是两年前，刚从学校毕业那阵子，李然没准会有种被漂亮女人看中的不安和躁动。现在他晓得，她们是“小姐”，是以职业的目光看男人的。

P2-6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既不是什么时候都写得出来，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改得出来。

这本书其实也改过多次了，二○○五年一月首版之后，同年夏及○六年冬对原稿都做了从头至尾的修改。

但是，今年三月，完整珍藏版印出来的时候，一看之下我又觉得不对了。

交代事情太笨拙了，句子够哕唆，废话也够多。处女作写长篇，真的要交学费。

这个完整珍藏版是很完整了，但就比较原始——交接方面的疏漏。交给责编的是初稿而非修改稿。像个淳朴的村姑，脸没洗就出来了。

而我现在不仅要给她洗脸，还要给她重新梳头——以前的修改稿在我看来同样问题多多。

可能因为又写完、改完一部长篇了，笔下总归来得流利些。尤其最近在为开博客准备文章——为开博客准备文章？听着都像个笑话。原因是我写得慢，嗜修改，观念又古老，“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怎么好随便写写呢？出版社觉得我应该开个博客了，不免如临大敌。

一向笔懒，除去给自己的书写序，散文杂文可以说全没写过，一写之下，发现很练笔。我还相当的形式主义，每篇博客最多占我电脑一整页，五号宋体字，不超过一千三这个数。

写短文才较有精力考量用词的精准，句子的洗练，一篇干字左右的短文要想写得筋道，跌宕起伏、风趣有致、搓圆滴酥，不易。

写完短文再看从前的长文，深受刺激。

改！十几天时间，日以继夜——技术问题以外，人物情绪也有不到位处，周蒙还可以，主要是李然。

当然，再怎么改也是个村姑，不可能倾国倾城，不过是对自己对读者有个交代。

也不会再改了，到此为止，青春这页翻过去了。

吕挽

二○○八年四月十七日于北京

一直以来想写这样一个爱情故事，一定是非常相爱的但是一定不能在一起，而且一定——没有一方突然死去。

二○○○年的九月，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个中等城市，我终于开始写了，在此之前，我没有发表过作品，我还从来没有完整地写过一个故事。

谈过恋爱才知道怎样恋爱，写了小说才明白如何去写小说。

是这样的。

写着写着，吸引我的不再是那一段构筑多年，相望而不能相守的爱情。

是人性。

是本来不应该有谎言的生活本身。

吕挽

二○○四年四月六日于德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