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商末周武王伐纣的故事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小狐狸离泱离开长明山遇到有着优美歌喉的丑女孩妲己，从此一人一狐结伴去江南寻找美丽与爱情的故事。一路上，“二人”相续遇到被马戏团恶首领迫害的少年雷震子、在渭水边垂钓的姜尚、在田野边天问的失心人比干（王叔）、微服出宫的少年辛（即后来的商纣王）、在外流浪的孤儿姬发（即后来的周武王）……

《幻狐》以商末周武王伐纣为背景，讲述离开长明山的刁蛮小狐狸离泱与有着优美歌喉的丑女孩妲己，一人一狐结伴去江南的故事。

“结果没有变，变的是过程。”大二女生清新重述《封神榜》，空灵、凄美，纯净、剔透。如幻、如真。三千年后的你和我，三千年前的她和他，就这样，出发寻找美丽与爱情……

楔子 相见

第一章 倘若不曾

第二章 云淡风清好时光

第三章 逃离中蜕变，歌咏里飞翔

第四章 玉殒·香消·离散

第五章 彼岸花

第六章 缘分流转终又到

第七章 若能一世长相守

第八章 交换·幻灭·荣归

第九章 覆变·终结

第十章 告别

跋 清醒纪

看马戏是要花钱的，可是妲己小小的身体一点都不惹人注目，在帐篷远离进口的一方，有一个掀开的角，她抱着我飞快地瞥了瞥四周，钻了进去。

帐篷里弥漫着奇异的香味，让人晕晕乎乎，头昏眼花。舞台上，一个穿着闪闪发亮的银白色衣服的美丽女郎在舞蹈，她把自己用金色的缎带绑在帐篷的顶端，她一面歌唱一面在锻带上旋转，做着舞蹈的姿态。她旋转着，穿过人群，从妲己面前掠过。她经过妲己面前的时候和妲己短暂地打了一个照面，妲己看到了她苍老的眼神。

雄浑苍凉的歌声渐渐响起，一个矮小的男孩子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他一面唱着歌一面走到女郎的身边，眼神里写满了苦楚。男孩时而看着观众又时而看着女郎，他走下台，走到人群之中，手里托着一个大大的盘子，有人放钱在他的盘子里，他就停下歌声，向放钱的人深深鞠躬，有的人装作没看见他的盘子，他也不急不恼。

当他走到妲己面前的时候，妲己看着男孩子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绿色。没有钱，妲己只好面红耳赤地摇了摇头。男孩子一笑，他低头看到了妲己怀中的我漂亮的样子，忍不住停下歌声，摸摸我说：“小狐狸真漂亮。小姐，请你为我唱首歌吧。”

妲己看着男孩子期待的眼神，发现这时四周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不禁觉得难为情。男孩子不言不语地站在妲己的面前，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说：“妲己，你唱一首吧，你的歌唱得那么好，而且，他又那么真诚地邀请你。”我对这个在凡世遇到的第一个叫我小狐狸而不是小狗的人有了由衷的好感。

人群渐渐聚拢来，在妲己的四周围成一个圈，有人不耐烦地喊：“这是特意安排的节目吗?如果不是，就不要浪费我们的钱。”还有人在破口大骂：“他妈的，这个丑八怪怎么会唱歌，不是哑巴就不错了。”

妲己听着听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气愤，她的脸渐渐地涨红了，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她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闪动。妲己对着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妲己的歌声飘了起来，在她的歌声飘起来的那个瞬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她的歌声在帐篷里轻轻飘荡，和那些奇异的香气一起，散发出一种微妙的力量。人们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感觉到了灵魂正虚无地随着歌声飘上云端。我在妲己怀里，安静地倾听着，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长明山中那些蓝色的花朵一朵一朵地绽放。

妲己的歌声停下来以后，一个穿着蛇皮衣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领着妲己，来到了马戏团主人的小帐篷中。

小帐篷里亮如白昼，各式各样奇怪的器皿发着阴凉的绿光，妲己的夜明手镯一时黯淡无光。小帐篷的香气更加浓郁，妲己和我需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睡去。

主人是一个全身戴满了珠宝的女人，那些珠宝发着绿光，女人的脸被荧荧的绿光照着，看上去阴森而狰狞。她微笑着朝妲己走过来，妲己看着她走路一步三摇的样子，不禁想起了蛇。蛇是妲己最厌恶的动物。

女人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妩媚靡软，充满了蛊惑力，她用一只冰凉的手指轻佻地摸了一下我后，看向妲己，说：“你叫什么，小姑娘?”

妲己低声回答：“我叫妲己。”

“呵呵。”女人对妲己抛了一个妩媚的眼神，妲己这才仔细看清楚，她长着一双妖冶的绿色眼睛，里面有死亡的气息。在她的笑声里，妲己感到了没来由的害怕。

“呵呵，你唱得真美。”女人把头低下来，用眼睛和妲己对视着，“你愿意留下来吗?”

妲己感觉到怀中的我因为害怕而在轻轻地颤抖，她抚摸着我，温柔地低声说：“离泱，乖，不要怕。”

女人大笑起来：“小姑娘，你们没有钱了，对吗?你是从帐篷边缘里钻进来的，对吧?你留下来吧，这里有吃有住，你只要每天为我唱歌，我就可以给你钱，有了钱就可以让你活下来。”

妲己迟疑着，我在妲己怀里挣扎起来，我说：“妲己，我害怕，我们走吧，妲己，我们走吧。”妲己不说话，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说：“离泱，我们不能走。我们没有钱了，可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离泱，我们需要钱。”

妲己抬起头，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和厌恶，冲着绿眼睛的女人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妲己穿着洁白的纱裙出场了，她怀里抱着一只一尘不染的小狐狸——我。

原来凡间是这个样子的啊，有无奈有悲伤有迫害有愤怒……这里跟终年明丽的长明山如此不一样，在长明山我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到了凡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只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小动物，除了妲己，谁也听不懂我说的话，除了妲己，我没有任何朋友。我开始有点想念小黑和小灵了，还有我的妈妈。可是妈妈已经去了，听说小黑和小灵已经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而我，我离开了我的长明山，到这个我渐渐有点明白的凡世上来，期待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与凛相遇。

如果妲己对这样前路迷茫的旅途都无所畏惧，我为什么要对凡间畏惧?我在妲己怀中抖了抖皮毛，心中再次充满憧憬。我不怕，有妲己陪着我一起寻找美丽，再怎么恐惧我也能够挺过。谁让我是一只漂亮的高贵的小狐狸呢。而且，我会咬人，必要的时候，我会为妲己壮胆!——可是，可是，可是我知道我已经跟原来那个刁蛮任性的小狐狸有点不一样了……

妲己优美的歌声，在禹州城的夜空久久地盘旋。那一天，帐篷里来的人都快把帐篷挤破了，可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朝广场涌来。

那天晚上，女人和颜悦色地给了妲己一笔小小的钱，给了妲己和我够用一天的温暖饭菜和洁净清水。妲己拿着钱，在分给她住的漆黑的小帐篷里，把那些亮闪闪的钱数了几遍。她高兴地对我说：“离泱，你看，我们有钱了，再唱几天，再挣些钱，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去找女娲娘娘了。”

那天晚上，女人在她的帐篷里，和那个穿蛇皮衣的男人，把挣来的大把大把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她流着口水对男人说：“这个女孩是棵摇钱树啊。”

唱歌唱累了的妲己沉沉睡去，可是我睡不着，在这间黑暗的帐篷里，我闻到了空气里有奇怪的腥味，我觉得那是血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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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晨，那一天凛起得出奇地早，秋天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格里照了进来，凛看向窗外，他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于是他决定要出门走走。

他打开了门，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阳光全部照了进来，仿佛是习惯不了太强烈的光线，凛微微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两根白发掉落下来。

凛走在集市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当他茫然地走了很久以后，来到集市的一角，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挎着一只竹篮，她拽了拽凛的袖子，她说：“官人，你要不要买一只小狗?”

凛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女孩子清澈的眼睛，她的鬓上有一朵小小的花，散发着芬芳，她的竹篮上盖着一块有着蓝色花纹的素雅的布。凛说：“是什么样的小狗?”

女孩子微笑地把篮子上的布打开，她说：“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它更白更漂亮的小狗了。”

凛俯下身去，在女孩子的篮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洁白如月光的小东西，它有一张俏丽的尖脸，眼睛细长而妩媚。凛把手伸入竹篮，在它柔软的皮毛上轻轻地抚摸，他感到了熟悉的温暖。

凛对女孩子说：“这不是小狗，它是一只小狐狸。”

就在这个时候，凛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痛楚，小狐狸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凛大叫一声，拽出了手指，立刻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指上滴落了下来，滴到了小狐狸洁白如月光的背上。小狐狸仰头看他，目光里充满了似曾相识的光辉。那是今生，还是前世?

凛看着小狐狸的眼睛，他的脑海里如同电光闪过，他突然感觉，久已干涸的眼睛开始渐渐地渗出泪水来。

他记起来了，他终于什么都记得了。

女孩子说：“官人，对不起。”

凛摇头，他缓缓地离开，他佝偻的身子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了集市的远端。

那个晚上，凛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他好久没有这么熟睡过了。

他感觉自己穿越了一层层的迷雾，在漫天弥漫的大雾中，他隐约看见了一座山的轮廓，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朝他奔跑过来，小狐狸对他笑如春花。

小狐狸在他的面前停留了下来，它的口里衔着一个幽蓝的梦境，凛蹲下了身体，接过了那个美丽的梦境。

他渐渐地失去意识，在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一个轻灵的声音，说：“凛，我是离泱，我们曾经相逢。”

凛，我是离泱。你终于走进了我的梦里。

凛，我是离泱，我，是，离泱。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了，我是离泱。你从来没有知道过我是谁，或者在你的记忆中，连一个我的影子都没有，你已经将我彻底地遗忘。可是我们真的曾经相逢，只是那一次的相逢，对我就是刻骨铭心一生一世永久的追随了。

凛。在我走上刑台的那个瞬间，我终于遇见了你。

我曾经无数次地向女娲娘娘祈求，我说：“请求你，请求你让我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凛相逢。”女娲娘娘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苏妲己。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这样与你相逢。

我用了一生的时光来喜欢你，第一次遇见你，到我们第二次相遇，中间隔着我短暂的一生。我没有想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就是我的终结。而这个终结的缔造者，就是你。

我的一生本来可以漫长的，我可以在温暖的长明山中度过我无忧无虑的一生的，如果那一天我不去湖边玩耍，如果那一天我不曾遇见你。

我让我的母亲帮你从湖底取出了你要的幽蓝花，我叼着那朵蓝色的花，站在你的身边久久凝视着你。你安静地沉睡，我忍不住低头偷偷地吻了吻你，我的脸红得像火一样。我柔软的头发调皮地钻进了你的鼻孔，你打了一个喷嚏，我吓得把幽蓝花丢在了你的身边，然后仓皇而逃。

你拿着幽蓝花，露出惊喜和疑惑的笑容，然后你离开了长明山。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呆了。于是我决定，我要去找寻你，我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与你相遇，我想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是我，害死我娘，如果不是我要去寻找你，娘就不会把避水珠给我，那颗珠子与我娘血肉相连，她吐给了我，然后口吐鲜血而亡。她对我说：“离泱，一切都只是一场轮回，在时间的尽头，我们会再相逢。”

可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娘，再也没有。在我准备离开长明山，来凡世寻找你的时候，我就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她。

在凡世我遇到了妲己。那个妲己，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那个时候，她是一个不好看的女孩，我们一起去寻找女娲娘娘。我们相依为命，可是我们觉得快活，我常常听到妲己美丽的歌声愉悦地飘起，虽然我们没有钱，常常饿肚子，可是梦想让我们快乐。那是纯净而美好的快乐。自从妲己进宫以后，我就再也不曾听她歌唱过了。

妲己在姬发离开以后选择了死亡，我跟随了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随她，也许很多事情没有理由，只是依靠心的指引。然后我们见到了女娲娘娘。她满足了我们所有的梦想，只要妲己答应进宫迷惑纣王。

从此以后，曾经的妲己和曾经的离泱就消失了，留在这个凡世的，是一个叫做苏妲己的女子，她的歌声举世无双，她的容颜倾国倾城。

女娲娘娘答应过我，只要我完成了她的使命，我就可以与你相逢。在朝歌的日子里，我日日望着离宫金碧辉煌的屋顶，期待着与你相逢。可是遇见了又会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总是以为，只要我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你就会爱上我。就像央舒公主那样，她放弃了尊贵的公主身份，她放弃了漫长的生命，来到凡世，与她爱的男人相逢，然后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想，如果你遇见我，我们一定会像央舒公主和她爱的男人那样，我们一起慢慢老去，秋天，在我们小小的家里，看三秋桂子，帘卷黄花。

可是我没想过会这样与你相遇，我看着你，叫你的名字，我说：“凛，我们曾经相逢。”我还记得那一天在长明山幽蓝的湖水旁边，你抓住了我，我咬了你一口。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你殷红而滚烫的血喷涌在我身上时温暖的感觉。我仰头看着你，我说：“凛，我终于与你相逢。”可是你茫然，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

你的斧子砍向了我，可是我没有感觉到疼痛，真的，凛，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我感觉我在渐渐地变轻，我的身体飘了起来，我向着苍穹之上飞去，我回过头看了看你，我看到苏妲己美丽的身体落在了地上，曾经千娇百媚的身体如今像一匹碎裂的帛。一对士兵走了过来，拖着她，离开了刑台，她乌黑的长发滑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践踏入泥。

我看到了你，你手里的斧子向下滴着殷红的血，滴答，滴答，滴——答。

我恨你吗?我问自己，然后，我摇头。我想起了妲己的话，她说：“离泱，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会觉得即使为他而死，也是一种幸福。”说完这句话，妲己就向九头鸟交出了自己宝贵的声音。

我始终不肯离开你，我留在了你的身边，只是这个时候的我，已经隐没在了空气当中。妲己曾经告诉过我，在凡世，如果一个人死后不愿意离开最爱的人，那它就会停留下来，错过轮回，永远是飘散的影子。凡世把它称为亡灵。妲己说：“亡灵会在它最爱的人离开凡世的那个瞬间，消失无形。”

在我飘向云端的时候，女娲娘娘从苍穹里显现，她说：“离泱，我带你回长明山中。”我看着她美丽的脸，我曾经那么渴望可以回家，可是我摇了摇头。女娲娘娘的眼睛里有了悲悯的光芒，她说：“离泱，你真的愿意留在凡世，错过轮回，直到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吗?”

我看着女娲娘娘，我久久地沉默。

女娲娘娘叹气，她消失在了大团大团云朵的后面，我缓缓地流下了泪水。

凛，我成了亡灵，我的亡灵一直就在你的身边，我陪着你，在朝歌的繁华里一年一年地变老，我陪你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觉得到我，我多么希望你能知道，我是离泱，可是你看向我的时候，眼前一片虚无。

凛，在我离开长明山的时候，我的母亲曾经问过我三个问题，她说：“离泱，这是你发自内心的选择吗?离开长明山离开娘，去一个你不认识的地方追随一个只认识三天的男人?”

我说：“是。”

“不管遇到什么艰难，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不后悔吗?”

我说：“是”

“如果有一天你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爱，得到的只是伤心和痛苦，你会后悔吗？”

那一天，我没法给出确切的回答，望着娘温和的眼睛，我迷茫地点头。

凛，可是现在我可以回答了，我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我真的永远都不会后悔。

凛，我快要消失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意识在一点点地消失，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也许在某个太阳升起的早晨，也许在某个月亮落下的夜晚，我就会在这个天地问完完全全地消失。

凛，你可以记住吗，曾经有过一只叫做离泱的小狐狸，她爱你，温柔，坚定，矢志不渝。

凛，我无法再陪伴你了，请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凛没有再醒来。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面容安详。

三天之后，凛的府邸的大门上，挂了一对白色的灯笼，发着凄凉的青光。他的儿子们穿着白色的衣服，表情麻木，跪下，磕头，对着大厅中间黑色的棺椁。

荒败的庭院里，那棵纤弱的苗开出了一朵幽蓝的花，那朵花非常美丽，不像凡世的花。

凛最小的孙女看到了，她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摘下了它。她咯咯地笑着，把那朵花的花瓣一片片地撕了下来，然后她伸手，花瓣飘落在了秋风中。

已经是晚秋了，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北方的冬天，很冷，很冷，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