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贞姬系韩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1968年处女作《玩具店女人》获“新春文艺奖”，1979年《傍晚的牌局》获韩国最高文学奖“李箱文学奖”，1982年《铜镜》获第十五届“东仁文学奖”，1996年《焰火游戏》获第九届“东西文学奖”。 作品被译成多种语言出版，中篇小说《鸟》获德国“LiBeraturpreis奖”。本书是她的自选集，囊括了近年来的创作精华。

吴贞姬一如她的作品，有着鲜明的个性，也可以说是“奇特”的作家。她用抒情的文体，创造性地回忆过去的记忆，并通过它探索存在的深渊。本书是她的自选集，囊括了近年来的创作精华，包括《老井》、《空旷的原野》、《晨星》等。

老井／1

空旷的原野／37

夜晚的牌局／55

童年的庭院／75

铜镜／125

中国街／148

人鱼／176

殉礼者之歌／192

晨星／212

母亲是崇尚多子多福的农耕人最后的孑遗，生孩子就像瓜熟蒂落，就像成熟的凤仙花籽挣脱壳子溅落一地，天经地义毫不稀奇。

我还记得“句号”的降生。奶奶在干净的水瓢里盛上米，搭上一片干海带，摆在里屋的搁板上献给三娘，又挑了一捆干净的稻草送进里屋。然后往灶坑填满柴禾，烧了一大锅水。整个晚上，厨房里响彻着滚水的动静，飘满热腾腾的蒸汽。没人特地关照过，但孩子们通过这纷纭、忙乱和小心翼翼，明白妈妈要生孩子了。

奶奶招呼姐姐，让她在日落之前到老井汲水，要打满一缸，不许掉进去头发，不许进进去唾沫，否则会沾上晦气。十五岁的大姐平常不好意思去打水，每次打水总是撅着小嘴，可这天却没说什么，乖乖地找水罐去了井边。我拎着吊桶颠颠儿地跟在后面。从村口的大树，到颇远的老井，姐姐一声也不吭。等我们打来水，奶奶首先检查有没有落进去浮草或尘土，然后用白瓷碗舀上一碗，转到酱缸台后面，给厨房的灶王奶奶供上一碗。家里不见爸爸的影儿，是奶奶打发走的。——“去串串门吧，生孩子是老娘们儿的事。”那造孩子呢，还用得着男人吧?

上房的炕不好烧，冰凉，我们几个装着在玩乏味的游戏，都支棱着耳朵，偷听从里屋流出的妈妈的呻吟。翻花儿线、抓子儿，什么都没意思。我们不吵不闹。每当奶奶“见血了”、“羊水破了”、“还早着呢”的喊声，混杂在妈妈痛苦的呻吟声中从里屋传出，姐姐就颤抖着肩膀，扭曲着小脸叫嚷：“我绝不嫁人，我死也不生孩子。”我说：“贞玉的妈妈，就是那守尸家的，就是生孩子死的。”结果被二哥捶了几下脑袋，抽抽嗒嗒哭了。我们惴惴地倾听着灯火通明的里屋乱七八糟的动静，很晚才和衣倒下，胡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没等招呼就都睁开了眼睛。太阳还没出来，窗纸却像下雪天一样亮。家里笼罩着静悄悄的安详，仿佛刚经过一场大事。看着飘着油花的海带汤和大米饭，我们明白了，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妈妈生下了小宝宝。里屋的一角，堆着不明来历的沾血的衣物，还有同样血淋淋的稻草。熬了一夜的混浊闷热的空气，搅拌进妈妈的痛苦、血腥味儿、汗味儿和奶味儿；小东西接续了我们刚刚挣脱的生活，穿着我们曾挨个穿过的小衣裳，甜甜地睡在那儿。

奶奶到后院将沾血的衣物和稻草点燃。我们曾经寓居其中的那个世界，化为黢黑的浓烟和飞灰，落在奶奶供在酱缸台上的盛满清净水的白瓷碗里，那老井的水上……

院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爸爸搓起草绳，插上木炭和红辣椒往大门上拉禁绳。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扫帚印儿上印上小小的脚印，分头去上学。碰到别的孩子，就咬着耳朵说悄悄话：“我妈生了孩子，我有弟弟了，生了男孩子呀。”

那里，小宝宝降生的风景里浸透着明亮和安详，还有悲伤。我们人人都要从一个可怜的女人的胯下血淋淋地降生到人间。然后，就像走在熟稔的老路上，一步步走进自己的人生。

P2-3

韩国文坛的奇人

——吴贞姬

(译者序)

提起吴贞姬，韩国小说界公认为是“中短篇小说的大家”。吴贞姬一如她的作品，有着鲜明的个性，也可以说是“奇特”的作家。吴贞姬出道很早，在1968年韩国《中央日报》的“新春文艺”征文中，其处女作《玩具店女人》入选，从而风风光光地登上文坛，当时她还在萨拉伯尔艺术大学读文艺创作系。又是“新春文艺”获奖，又是念颇为有名的文学创作系，好像她的创作将一发而不可收，然而她在将近40年的时间里只写了有数的几十篇小说，而且全部都是中短篇，至今竟无一部完整的长篇。前几年她在某文学杂志连载过一部长篇，但没过几期就中断不写了。这在崇尚大部头作品的韩国文坛是极为罕见的现象。出道早，但执拗地只写中短篇，这该是她“奇特”的第一点了。第二点，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寡作”作家。下面是她的创作年谱：

1968年发表处女作《玩具店女人》

1977年出版第一部小说集《火之河》

1981年出版第二部小说集《幼年的庭院》

1986年出版第三部小说集《风之魂》

1993年出版长篇童话《松儿，开门就是早晨》

1994年出版自选集《老井》和随笔集《为何弯腰鞠躬》

2006年出版散文集《我心中的花纹》

跟韩国有些多产作家著作等身，动不动就是十几部、几十部大部头的长篇相比，这个数量真是有些“寒酸”。可是，文学作品毕竟是以质量说话的。吴贞姬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作家，每每写出作品必有轰动效应。1979年，她以小说《傍晚的牌局》摘取堪称韩国最高文学奖的“李箱文学奖”第三届桂冠，1982年以《铜镜》获第十五届“东仁文学奖”，1996年以《焰火游戏》获第九届“东西文学奖”。

吴贞姬又是韩国作家当中作品译介到国外最多的作家之一。她的作品被译成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日语等多种语言出版。其中翻译成德文的中篇小说《鸟》荣获德国主要文学奖之一的“Li Beraturpreis奖”，这是一个德国专为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优秀女作家设立的奖项。吴贞姬成为韩国获外国文学奖的第一人。

上个世纪90年代末，某日报社以33名文学评论家为对象进行过一项题为“韩国文学50年最优秀作品50部”的问卷调查，吴贞姬一人独中3部，成为得票最多的作家之一，从而确立了她在韩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那么，一向谦虚地调侃自己写作挣来的钱“刚够买菜”的吴贞姬，她的作品为什么会得到广大读者和专家、学者的持续好评，被誉为“韩国中短篇小说的大家”和“韩国的代表性作家”呢?

吴贞姬外表端庄娴雅，是典型的优雅夫人相。她的丈夫原为国立江原大学的校长，最近改任江原道国营新闻媒体的负责人。这么一个看起来幸福、悠闲的女人，怎么会有切肤之痛，表现出深深关切平民百姓，特别是受歧视、受压抑的平民女性的真实生活和内心世界的作品呢?她的作品令人唏嘘，令人回味，我想这跟她的生活经历密不可分。吴贞姬出生于1947年，幼年时期经历了朝鲜战争。那血与火的战争的记忆，还有战争刚刚结束时，在仁川为美军服务的妓女村附近的种种惨况，在年幼的吴贞姬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令她一辈子抖落不掉痛苦又痛心的回忆。

韩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禹灿济教授是这么评论吴贞姬的作品的：    吴贞姬是我们时代代表性的男女平等主义作家。

自1968年以《玩具店女人》登上文坛以来，她一直用

深刻的隐喻、抒情的文体和完整的结构，独辟蹊径地将

时代的女人意识加以小说化。用抒情的文体，创造性

地回忆过去的记忆，并通过它探索存在的深渊，这就是

吴贞姬的小说。如果把她的小说称为韩国女性所能演

绎出来的最悲伤而最优美的语言的悲怆，大概是不为

过的。

正如作家用他的作品说话，译者也是以自己的译作说话的。但恐自己浅薄的学识和阅历，有辱原作的奇特和优美，我心怀惴惴，等着中国读者的评判。

许连顺

2006年9月于中国延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