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简单明了地注明了权力的暴力内涵。如果你不进入权力系统。宫殿只是你视线中的风景；如果你对皇权发出挑战，那被残阳照亮的血色宫殿便时刻质问你，你所准备的勇气牺牲是否足够。

微小的烛光能够照亮殿内每一个繁琐的细部——它在黑漆八折屏风上映出隐约的光影，微光仿佛来自屏风那款彩色楼阁园林图案幽黑的深处；黄花梨木书案上，诗稿散乱；琥珀镇纸下，最后一行诗墨迹未干；澄心堂纸光泽细润。他移动着火烛，脚步稍迅疾些，火苗几乎熄灭。殿堂瞬间黑暗下去，仿佛是永久黑暗的一次预演。他在时间中看清了光明和黑暗的边界。他知道火焰无边的光亮终会将他带入无边的黑暗。

《旧宫殿》是一个复杂的文本。我们很难用三言两语对它进行总结，甚至无法根据目前通行的文体分类原则对它进行分类归档”。《旧宫殿》的抒写对象虽然是故宫，但却已超越单纯的皇家宫殿的书写意义，而是融进了大量明代宫廷内部暴力与血，其中对太监去势场景的想象性描写，让散文的“实”中夹进了小说的虚构；前几章中，对于太子柏和复仇者惠的比武描述中又见武侠小说的笔风。对此散文家祝勇表示，《旧宫殿》是一种跨文体写作，横跨了小说、历史研究、散文等多种文体。他试图将各种文体的优势集中起来，以求达到某种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旧宫殿》中仅仅是一种权力的载体，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人们提供了观察历史的另一种视角。“故宫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舞台，上面上演着无比庄严同时无比荒诞、无比仁慈同时无比残酷的大戏。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作为权力斗争的结果出现的，而所有阴谋的产生过程却被时间隐去。我希望这部散文可以使人目睹被隐去的可能性，看到当下看不到的部分。”

第一章 火(上)

第二章 火(下)

第三章 宫殿(上)

第四章 阳具

第五章 宫殿(下)

第六章 血(上)

第七章 血(下)

附录一

附录二

附录三

[壹]

《明史》中关于那场大火的记载只有十个字：

“柏惧，无以自明，阖宫自焚。”

[贰]

柏亲手烧掉了自己的宫殿。与史书记载不同的是，他将手伸向烛台的时候，丝毫没有发抖。这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抖动的是火苗，即使他手握得稳，依旧上下跃动，像不安分的心跳。他无法制止火苗的舞蹈。仿佛它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节日即将来临，火苗将由唯一衍生为无数，它在数量上正和它所焚烧的事物成反比——火焰数量猛增的结果，就是将蓬勃的万物递减和消弭，并最终化为灰烬和尘土。

微小的烛火能够照亮殿内每一个繁琐的细部——它在黑漆八折屏风上映出隐约的光影，微光仿佛来自屏风那款彩楼阁园林图案幽黑的深处；黄花梨木书案上，诗稿散乱；琥珀镇纸下，最后一行诗墨迹未干；澄心堂纸光泽细润。他移动着火烛，脚步稍迅疾些，火苗几乎熄灭。殿堂瞬间黑暗下去，仿佛对永久黑暗的一次预演。他在时间中看清了光明和黑暗的边界。他知道火焰无边的光亮终会将他带入无边的黑暗。

他把火烛向那堆诗稿中一掷，地上那些散乱的纸页如同等待已久的花朵，在同一时刻里争先恐后地绽放。他嗅到墨的幽香，是在燃烧中释放出来的一种味道，过去他从未嗅到过的味道，与沉香、龙涎、瑞脑自有不同，让人倍觉寂寞。纸页上的词语纷纷加入火焰的舞蹈，还有曾让自己心动的一切，比如古玉上的雕琢，画稿上的枝叶，锦缎上的花纹。火焰长袖翻覆之间，所有器物都迅速卷曲成枯叶般的灰烬，唯有那方旧端砚，从乌亮紫檀琢成的砚匣内露出半张面孔，无动于衷。

柏回味着自己掷出火烛时的样子。那一刻改变了所有事物的局面，他得意地笑了，只是他俊俏的笑意在火光的反射下显得有些恐怖和狰狞。火烛在空中划过一条绽亮的弧线，落脚处很快变成一片火海。他的动作轻盈敏捷，如同深夜掌灯，或是打开一扇门，让他从黑夜一步跨入白昼。P3-5

《旧宫殿》虽然篇幅不长，但却是一个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的复杂文本。它有些像文化散文，有些像学术研究，有些像历史小说，有的地方甚至透露出武侠的痕迹。它的形貌令人捉摸不定，随着阅读的深入愈显得神秘莫测。它在一定程度上修改着我们的阅读经验，取代传统历史演义的线性叙事体系的，是一种更加立体的叙事方式，作者仿佛在空中同时打开无数扇门，我们可以由任意一扇进入。我相信每个进入者得到的感受都会大相径庭。与传统的叙事者不同，作者并不企图呈现什么——诸如所谓“鲜为人知的史实”，而更加倾向于改变叙事者在文本中的垄断性，为阅读者提供更多的入口和出口，使他们的思想不是通过阅读被囚禁，而是在阅读中获得自由。这赋予《旧宫殿》极强的叙事探索功能，并使它凸显于同时代许多作品之上，显现出极强的特异性。

祝勇把《旧宫殿》的写作归结为“综合写作”。像这样的写作，的确需要同时调动诸多写作资源，然而《旧宫殿》的成功在于它并不是各种历史信息的生硬堆砌，而是像精密的齿轮一样彼此咬合，为整部作品注入了极强的动力，推动作品像层层剥茧一般深入下去。评论界将此称为“互文性”写作，即不同性质之间的文本相互参照，产生的结果不是数学意义上的叠加，而是化学意义上的激变。。

应当说，在祝勇的所有创作中， 《旧宫殿》是最成功的一部。他在这部作品中充分展现了他的游刃有余——他的学术功底、语言优势和驾驭叙事的能力。我赞同祝勇的说法： “在今天，要想较为恰当地展示我们的生活以及我们的世界，综合写作就是不可避免的……单一的文体模式在运用上十分单调和单薄，与历史的复杂性不可同日而语。”祝勇也因此开始了一种离经叛道式的写作，他变得桀骜不驯，甚至胆大妄为。他无疑在进行一次写作冒险，他可能成功，也可能粉身碎骨。这种冒险不仅需要勇气和野心，更需要经验和自信。

《旧宫殿》不是历史，而是历史的容器，它使我们有了面对历史的可能。我们有可能通过一部文学作品来面对历史，而不是通过史学。有的时候虚构比史实更加真实，因为它更符合历史的逻辑。这就是祝勇在《旧宫殿》中明目张胆地进行虚构，并将之与“史实”交叉使用的原因。至于将这部作品归结为小说还是散文，那大概不是作者所关心的。

旧宫殿(即北京故宫)的兴建者是明成祖朱棣——中国历史上一个以野心而著名的皇帝，而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汉民族统治的封建王朝，也是中国文化的鼎盛时代之一。然而，祝勇却引领我们穿过金碧辉煌的殿堂，而深入无数阴冷的角落，去领教那些在神圣外衣包裹下的污浊与残忍。故宫有九干多间房屋，而我们每次游览，看到的却永远只是三大殿和寥寥无几的几个侧宫。旅游管理部门封锁了游客进入其他房间的道路，而从精神上进入其他房间的道路却是我们自己封闭的。在祝勇的《旧宫殿》中，所有被封闭的道路，都热烈地但同时也是充满玄疑地敞开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作为权力斗争的结果出现的，而所有阴谋的产生过程，却被时间隐去。《旧宫殿》使我们目睹了被隐去的可能性，看到了在时间中看不到的部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本书对于权力暴力给予了足够的关注。暴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权力的核心，在封建中国尤其如此，这是人类自动物社会继承的传统，小至家庭、族群，大至国家，概莫能外，也是贯穿中国历史的一条主线。对暴力的漠视，不是无知，就是伪善。《旧宫殿》中不乏对酷刑的描写，而且有意把它们安排在宫殿之上，这表明了作者的别有用心，那就是通过对暴力的揭露和批判，解构权力的神圣。光芒万丈的永乐大帝，也在这种解构中变得体无完肤。然而真正的恐怖并不是由刑具带来的，而是制度。就像《旧宫殿》第五十一节所写：

这场被史学家命名为“瓜蔓抄”(即顺藤摸瓜)的杀戮不断被扩大化，它像瘟疫一样蔓延着，掩盖着皇帝内心深处的不安。二十年后，政敌们连一个细胞都不存在了，杀戮还在继续——它已成习惯。

朱棣个人发动的恐怖行动必然造就并依赖一种国家体制，当这种体制出现后，个人(即使是皇帝)的重要性就已减弱，如同上帝创造了死亡，而他却无力阻止死亡。体制本身会依靠自身的机能生长和运转。在政敌消失以后，体制还会物色甚至虚构出更多的“敌人”，惟其如此，这种体制才能存活下去。刀如不饮血。就是一堆废铁。

而祝勇把所有暴力的原动力归结为欲望(包括一切欲望)。作者把“阳具”作为全书的核心，使其成为一种深具隐喻性的意象。在本书的指引下，我们见证了另外一个故宫，以及其中由所有神话、谎言和暴行重合而成的复杂影像。

《旧宫殿》是祝勇精心设置的一个历史迷宫，它华丽而苍凉，妩媚而毒辣，庄严而污秽。它诱惑我们走进去，让我们陶醉其中，浑然不觉，而作品中所有通向历史暗角的路径，都尽在作者的掌握之中。作者像一个老谋深算的巫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窥视着历史，也占卜着我们的将来。

《旧宫殿》是解剖中国古代权力暴力的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它让我们透过金碧辉煌的宫殿，看到帷幕背后的阴谋；透过神圣威严的图腾，看到权力的来路；透过历史光鲜的外表，看到它朽烂不堪的核心。

——著名作家刈心武

《旧宫殿》是祝勇精心设置的一个历史迷宫，它华丽而苍凉，妩媚而毒辣，庄严而污秽。它诱惑我们走进去，让我们陶醉其中．浑然不觉．而作品中所有通向历史暗角的路径，都尽在作者的掌握之中。作者像一个老谋深算的巫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窥视着历史，也占卜着我们的将来。

——著名作家莫言

一座诡谲冷峭充满杀机的旧宫殿，是祝勇心目中“柏惧，无以自明，阖宫自焚”的遗址。祝勇以惊人的勇气与智慧，带领我们在遗址的层层迷幛中游走，令我们感受到从土地里蒸腾出来的阴谋与不堪一击的脆弱．那已经成为历史，但又不尽然，不信，你可以看见就在那旧宫殿的废墟上，已经开出一丛丛血色的花朵来。

——著名作家徐小斌

作者动用了一种近似诡秘的叙事语调，像幽灵一样穿梭在沉沉的历史帷幕深处，在不动声色的叙事中，将一场封建皇权的争斗渲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那里，我们不仅看到了一种真实的历史潜规则，一种绞尽脑汁的权力潜规则，而且看到了一个在阴谋中崛起的大明王朝脆弱不堪的内心世界。

——著名评论家洪治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