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是多鹧鸪的富饶江南最为凄美迷蒙的时节，犹如一首婉约派在梅林石泉间吟诵的朦胧长诗，自带一种飘逸洒脱的佛禅意境。那些被一条条蓝色水带网罗其间春来桑绿夏来稻黄的肥沃田畴，和一座座用坚硬青石或者柔韧白玉精雕细琢分外古典的大桥小桥，还有一道道巧妙构筑其中白墙青瓦漫延成为画卷的屋舍村落，一起倾听着凝视着乌蓬船欸乃欸乃的桨声此起彼伏地染绿了一片山水。前瞻上海，后倚苏杭，这便是杭嘉湖平原最为富庶美丽的地方——富州。

城内宣家后花园是座典型的江南园林，石山、楼台、湖水、画廊一应俱全，到处都用彩色绸缎和大红灯笼装饰一新，一副富豪人家的华贵气派。湖心岛上几十张红木桌椅有序地摆开，十几个身穿三十年代才流行的新潮服饰的丫环，忙着往桌上摆放水果，一些健壮的男仆正端来大盆名贵鲜花。园中新搭建的小舞台透出玲珑精致，一群艺人在张罗道具乐器和布景，几个化好妆的女戏子在酱红大幕后张望议论：“这是咱们富州品茗赏春摆下的最大场子，园主人宣亦诚是本城首富。”其中一个却说：“万海万老爷才是富州首富，我前两天去宅子里唱堂会，一段《碧玉簪》引来满堂彩，人家爷出手就是一百大洋。”话音未落就遭同伴啐了一口：“你呀，就会在富人跟前卖骚，说不定万爷真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小呢。”面带兴奋的女戏子忽地神色黯然，低声道：“就跟万爷那种人做小，也比咱们姐妹一个码头漂泊到另一个码头，登台卖艺受尽地痞流氓欺负强呀。”这话点到女人们的伤心处，都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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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荣本昌让赶来的刘厂长对宣家运来的丝茧免检放行，宣永卓担心不合规矩，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荣莎莎插话道：“在这里，我爸的话就是规矩。当然了，我的话就是我爸的规矩，哈哈。”她的笑声有些轻浮但也撩动人心，宣永卓不由凝视了她一眼，心有所动。

上海街头总是热闹，行人、黄包车、马车和汽车混合而行，构成三十年代的独特都市景观。坐在荣氏宽敞舒适的雪佛兰轿车里，宣永卓观赏着沪上景象，心情颇为舒畅。荣本昌说：“宣公子，你真可谓年轻有为，一个小小富州岂是你施展才能之地?到上海来吧，十里洋场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场所。你应跨越父辈，做出比你父亲更辉煌的业绩来。”宣永卓却说：“谢谢荣老板的夸奖和教诲，可我在富州都还根基尚浅，一步跨到上海来，恐怕时机尚未成熟。我想等有了一定的基础，就是荣老板不欢迎，我也要到上海拼打出一席之地来啊。”他的坦诚令荣本昌高兴，表示这样也好，并不影响他结识沪上名人杜金生。宣永卓知道杜金生这个青帮大佬，名副其实的上海滩大亨，黑白两道都不得不仰视的人物。自己的父亲由于万海与杜金生是结拜兄弟，才没与之深交，这点荣本昌也知道。他说：“上辈之事，不应该影响到你，杜老板胸怀宽阔，对年轻人才尤为厚爱，我凭自己的眼光，肯定他会喜欢你的。”不甘寂寞的荣莎莎赶紧补充一句：“宣公子，说不定杜伯伯会收你为关门弟子呢。”老练的荣本昌看出他的不安，说可以把宣永卓送他的一对清宫御用瓷瓶作为进见礼，那对价值不菲的宝瓶已带在车上。

杜金生的府宅是沪上最显赫也最神秘的去处之一，高大的铁栅栏内外站了清一色穿礼服的青年，外表文质彬彬，个个眼内却带股子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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