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耀所著的《白河》以白河(湘西酉水)为背景,通过“我”的视角,描绘了武陵山地田氏家族三代人百年间的抗争史与传奇故事,勾勒出一幅拥有坚定信念的土家族人的生活画卷,他们对生命极度渴求,对生死从不畏惧,对爱情拥有渴望。
在这条人性的河流上,我们的生活看似平静、水波不兴,其实里面早已布满礁石、暗流汹涌……我一直弄不明白父母为何要背井离乡?姐姐为何要以自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哥两度入狱,为何想在牢中度过余生?我更想不明白,舅舅为何一生经历坎坷?彭梯玛一生治病救人却为何屡遭摧残与虐待?李运诚出身土匪却去了前线抗日、大伯一个老土匪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大姑守在祖坟地始终不愿离去、小姑在离家出走几十年后才回来、我们田氏家族的男人个个都会长背花(毒疮)、嫂子与我们弟兄间的情感纠葛……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个封闭的年月里,似乎都埋下太多的谜团与蛊惑。我以及亲属朋友等人的这些不幸遭遇,共同交织成我们这个家族命运的交响曲,不同人的命运音符,随着白河的今昔变迁不断地变奏着……
一条河流又是怎么穿透一座大山的呢?
黄光耀所著的《白河》将告诉读者这条穿透大山的河流就是白河。
白河边,生活着一个神秘而质朴的民族——土家族。他们乘着鸟篷船,讲述着毕兹卡人祖先的传奇;他们放着竹排,穿越卯洞,唱起野野的山歌;他们泅渡在白河上,倔强地追寻着自己……
这个家族三代人百年间所经历的身世沉浮,似乎不仅仅因为诅咒。事实上,在这条人性的河流上,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如此:看似平静、水波不兴,其实里面早已布满礁石、晴流汹涌……
这年春天,两河口又热闹起来,不仅因为李幺妹生了个儿子,还因为父亲把我大伯从芦花洲也接了过来。
大伯一开始并不想来,如今他不能不来了:一是芦花洲那个造船厂已经垮了,二是他背上长了个背花,如果不尽早地治疗就会死人。幸好彭梯玛能够治疗这种毒疮,只是他不能天天去芦花洲,没办法,父亲只好把我大伯接了过来。
两河口一下子便成了老人们的乐园。我大伯、我舅舅以及彭梯玛,这时都将重心从我身上移开,全都转移到了李幺妹的儿子身上。似乎谁都想抱一抱这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小子。
因为李幺妹没有奶水,孩子昼夜哭泣个不停。我母亲一时也没了办法,见怎么也哄劝不好,就拿自己的奶子去奶。可母亲的奶子早已干瘪了,哪里还有一滴奶水呢?孩子依旧大哭不止。母亲只好苦笑着对李幺妹说:“你让孩子先含着你的奶嘴吧!”
“我一夜都让孩子含着呢,可他就是吸不出来!”李幺妹也没办法。
这可怎么办?大家都焦急起来。彭梯玛灵机一动,便对我母亲说:“一定是奶嘴子堵塞了,你不妨让老幺去吸吸,他力气大,管保行!”
我自然也想去吸,因为我早吸过了,当然是在她还没有分娩之前。到了临产期,她就不让我再去碰—不仅仅为了避嫌,更是怕流产。听彭梯玛如此一说,我就假惺惺地摸起了后脑壳,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然而母亲担心李幺妹害羞,这就劝说起来:“云英啊,这可咋搞呢,孩子要是没有奶喝,还咋养活啊,是不是叫老幺来吸一吸啊!吸通了就好了!”
“娘,不要紧的,老幺是小叔子,小叔子又不是外人,让他帮侄儿一下忙,没得哪个讲闲话的!”李幺妹爽快地回应着。
“也不是怕人家闲话,”母亲解释说,“是怕你做嫂子的到时不好意思!你只当他是个哈宝,什么都不晓得!娃儿吃奶要紧!”
母亲这就把我叫进屋,她自己抱着小孩先出去了。我一关门就立马走过去,一头扎进李幺妹的怀里,还嬉皮笑脸地说:“你不害羞,我还害羞呢!”
“鬼话!”她说,“你个馋猫,你又不是没吃过老娘的奶!”
“现在可不一样了,大家都晓得了,我吃了你的奶,今后还有啥脸去见人呢!”
“你怕见人,那你就莫喝!”她故意说。
我哪能呢!一把抓住她丰盈的胸乳猛地一吸,一股甘甜的汁液就“哗”的一声钻进了我口中。就像小时候我吸母亲的奶水一样,那味道甘甜滋润,让我记忆犹新。我甜甜地笑了,并且高声喊道:“嫂子有奶水了!嫂子有奶水了!”
母亲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这就跑进来,望着一脸红晕的李幺妹问道:“你……你真的有奶水了?”
李幺妹嗯一声,将乳房一挤,一股白白的汁液就喷射了出来。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家老幺立大功了。”母亲就把孩子送过来。孩子一接触到奶头,就猛地吸吮起来,再也不哭了。
之后我不敢再去见大家,总觉得他们都在偷偷地笑话我呢,甚至还往我脸上吐唾沫,不停地羞我。那时除了放羊之外,我的任务便是陪伴彭梯玛上山去采草药。我认得的草药差不多有几百种,都是彭梯玛教给我的。他还给了我两本书:一本叫《黄帝内经》,一本叫《本草纲目》。他叫我仔细地看、好好地学。
实际上,那时我对背花早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和了解。治背花最少不得的一味草药叫四季青,也叫独色草、石苋菜,这种草一般生长在海拔不高的悬崖石缝里,或是灌木丛中的阴凉处。
我记得,彭梯玛第一次教我认识这种草的时候,是在冷水溪的一面悬崖上。这种草全株无毛,叶片长在茎的顶端,下部是裸露的,叶是肉质的,对生;托叶是三角形的,叶片近似圆形和椭圆形,边缘有数枚圆齿,两面干燥时呈蓝绿色,下面呈蜂窝状组织,细脉末端还有腺点;雌雄同株或者异株。
对于这些所谓的同株或异株,那时我依然似懂非懂。彭梯玛就打了一个比方,说是羊儿的生殖器都长在一头羊身上,自己可以繁殖后代就叫雌雄同株,反之就叫异株。
等明白过来时我就想笑了,但没有笑出声来。那时候,草叶上挂着一粒粒晶莹的露珠,我当那就是草儿的泪珠。这种草六七月开花,八九月结果,主治肺热咳喘、肺痨久咳、咯血、疮疡肿毒以及跌打损伤、外伤出血,等等。这种草我们这里有的是。
那天,我们采了好多,彭梯玛还加了其他几味药,但在捣烂之前却又惋惜地说:“要是再添一味药引子就好了!”
“要添一味么子药引子好呢?”我好奇地问。
“就是奶水!”他说,“这奶水可以起润滑止痛的作用。”
“我嫂子李幺妹有啊!”我说。
“可是你嫂子的奶水不多,小孩子还吃不饱呢,不好!”他摇了摇头。
“那我去问问我娘!”
我母亲也觉得这样子不好,说是小孩子吃奶事大,少味药引子也没啥关系。不想这话让李幺妹听见了,她就把我叫了过去,说:“我这几天吃东西狠些了,马上奶水就会多起来,你还是挤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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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的家族,生活在白河岸边。这条河的潺潺水流及岸边丛生的芦苇,像与生俱来地与我有着宿命般的关联。而我们这个家族三代人悲惨而辛酸的故事,也沿着这河流,顺着这苇荡,展开着,延续着……
我常面对这条长河、这浩淼的苇荡思考。在那动荡不安的年月里,父亲毅然带我们举家迁徙两河口、姐姐以自杀来证明自己、哥哥两度入狱、舅舅经历坎坷、彭梯玛(从事祭祀活动的人,即土老司,土家语称梯玛)一生治病救人却屡遭折磨与摧残、李运诚出身土匪却去前线抗日、大伯一个老土匪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大姑守在祖坟地始终不愿离去、小姑在离家出走几十年后才回来、我们田氏家族的男人个个都会长背花、嫂子与我们弟兄间总有扯不断的纠葛……一切的一切,在那些年月里,似乎都埋藏着太多的谜团与蛊惑。而这些草根人物不同的命运音符,随着白河的今昔变迁又不断地变奏着,最后,交织成一首家族命运的交响。
异于常人的禀赋常让我内心深感孤独。最终,在彭梯玛的引领下,我得以成为白河边上一位最有名望的梯玛——我不仅承载着这个家族的血脉与香火,同时也传承着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与衣钵。
在我看来,白河已不仅是一条生命之河,更是一条人性之河、一条宿命之河……泅渡这条河流,正如泅渡在母亲子宫里的羊水一般,从疼痛处出发,又从皈依处升华……最终,谁又将迷失在这人性的河流?
而我,在思考之后,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一些事——真实地还原这一切!我想告诉所有人:白河边,世代生活着一群对生命极度渴求、对生死从无畏惧、对爱情始终渴望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