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呼吸/布老虎中篇书系》编著者荆永鸣。

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布老虎中篇书系”出版面世。该“中篇书系”收录了近年来引起社会关注的当代实力派作家的中篇小说作品。其中包括荆永鸣的《大声呼吸》、刘庆邦的《我们的村庄》、邱华栋的《塑料男》、邵丽的《寂寞的汤丹》、徐虹的《青春晚期》、钟求是的《两个人的电影》等。

《大声呼吸/布老虎中篇书系》编著者荆永鸣。

荆永鸣的小说几乎都有这么个特点:不追求故事的传奇性，也不过多渲染农民工的苦难，而是平静地叙说他们在城市中的日常生活，通过一个个毫不起眼的细节来刻画他们遭受的内在精神创伤。这些精神伤害都是日常性的，本身似乎微不足道，但唯因它们是日复一日地累积起来的，所以才显得尤为沉痛。

《大声呼吸》便很能代表荆永鸣的这种创作风格。这部中篇小说仍然沿袭了他熟悉的题材，围绕着一家小餐馆展开了一主一副两条线索的叙事。主线叙述的是来北京开餐馆的外地下岗工人刘民的故事，写他在参加社区歌咏活动过程中碰到的一些窝心事。副线说的是刘民店里的伙计王留栓和他妻子的故事，他们在城里遭受了种种难堪的屈辱。与荆永鸣以前的作品相比，《大声呼吸》突出的变化，是第一次把叙述的焦点定在了餐馆老板身上。在他以前的作品中，餐馆老板通常是作为叙述者出现的，比如《北京候鸟》中的叙述者"我"，就是一个外地来京发展的餐馆老板，通过他的视角叙述了来泰这个新时代的"骆驼祥子"在北京奋斗终至失败的故事。叙述视角的转变往往意味着观察世界方式的改变。以餐馆老板为叙述者的那种叙述视角与荆永鸣个人的观察视角大体上是重叠的，其优势在于真切、自然，可以最大限度地调动作家的个人生活经验，但观察距离的拉近也往往限制了叙述视野，使作品的重心几乎都落在了故事层面，而叙述层面的意蕴则不能得到充分开掘。

白水羊头葫芦丝

北京候鸟

成功者老门

大声呼吸

老家

后记

马欢怎么不想留下哪。虽说时间不长，但马欢已经喜欢上这条小吃街了。它繁华，热闹。每天都能看到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头攒动中，还常常夹杂着一些高个子的外国人——他们鹤立鸡群地在人流里转来转去，终于选了一串炸蝎子，拿在手上却不敢吃，歪着头，鸡捉虫儿似的，一门儿地端详，特犹豫，特怀疑的样子。这是一个可以看到世界的窗口啊。有一天，马欢在这个“窗口”里还碰到过他们的村长呢。没想到，在乡下皇帝一样的村长，到了北京就啥都不是了，理都没人理了。正所谓，不到北京你不知道官小啊。相反，倒是马欢显得比村长都活跃了，牛皮了。那天。他主人似的领着村长在小吃街里转来转去，所判之处，有许多熟悉的人跟他打着招呼。这使马l欢感到特别自豪。那天，他一连请了村长好几种小吃。村长一边打嗝，一边感叹，说妈勒个巴子的，没想到你在这里干上了，他说行啊行啊。听村长的口气，好像能在这么一个地方打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留下来之后。马欢又有点后悔了。新老板是个城里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是个大胖子，喉咙很粗，说话的时候，两道眉毛一耸一耸拘。马欢觉得这个胖老板有点凶，有点霸道。后来证明，马欢的这种担心老全多余，毫无道理。实际上，这个胖老板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没事的时候，他总习惯于把身上那件黑色的T恤衫挽上去，露出肚皮和肚皮上那酋斜着的刀疤。即使城管人员来了，防疫人员来了，或者其他什么管理部门的人来了，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雅，一律露着。他一边抚摸着肚皮上的刀疤，一边跟那些穿制服的人撒谎。他不说自己是个做过心脏手术的下岗工人，而是告诉人家，他是“刚出来的”。结果，弄得那些本来横眉立目的人，马上调整面孔，非常客气。直到那些人走了，胖老板还骂人家是装孙子呢，特有意思。绝不像那个内蒙古的老板那样，同样是长得驴高马大的一个人，不知为什么，一见到穿制服的人来，就不行了，草鸡了，一句话没说，嘴角便哆嗦上了。

马欢想，如此看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胖老板经营的小吃，也与先前的老板不同。他打出的招牌是：三代祖传——白水羊头。

铺子从那个内蒙古人手里盘过来之后，除了马欢，胖老板又招聘了两个伙计。按照他的吩咐，马欢和两个伙计在铺子里支上液化气灶，用黑色大理石更换了原来的木案板，各种调料小盆儿摆上了，羊头肉也进回来了，万事俱备。胖老板对那个做师傅的伙计说，这就齐活儿了，还愣着干啥？整吧？

当时，那个做师傅的伙计却无从下手。，他怯怯地看着胖老板，做言又止。老板一问，才知道他是在等着老板的秘方呢。胖老板不解地看着那个伙计，样子都有点蒙了，他说秘方？什么秘方？伙计说，不是三代祖传吗？胖老板一听，噗的一声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头点着这个伙计的额头，小声地骂了他一句傻蛋，然后眉毛一挑说，什么秘传？都是秘传了哪还有秘传？都是正宗了哪还有正宗？三代秘传……谁传我？我就等着你们好好整哪，整好了，我再往下传吧，明白了吗？说着，胖老板的大手在那个伙计的肩膀上啪地拍了一把，又信任地按了两按，鼓励道：您是师傅，您就放开手整吧！

于是铺子就开张了。

生意居然不错。每天，做师傅的伙计和打下手的杂工都忙得团团转。一天下来，就连胖老板也累得常用拳头去敲打自己的后背。没多久，他实在坚持不住，只好又雇了个伙计，把自己替了下来。

相比之下，整个铺子里除了老板，也就是马欢显得轻松一些。铺子开张之后，胖老板没叫马欢干他以前的杂工。而是告诉他，你啥也甭千，给我专门喊号！  原来，在小吃街，每个摊位几乎都有一个专门喊号的伙计。这个伙计的衣着打扮，因本家字号的不同而千差万别。比如，新疆羊肉串的铺子前，总是站着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穿戴一身民族服装，留着一脸络腮胡子，一边用生硬的汉语不停地喊“羊肉串！羊肉串”，一边用手指着过往的客人，一个劲儿“得儿得儿”地叫，吓得一些姑娘边躲边笑。总之，属于民族风味的，就穿民族服装；是传统小吃的，必是“复古”打扮。于是，被装扮起来的姑娘和小伙子，操着不同的口音，或长声短调儿。或说笑逗唱，各显其能地招徕顾客。

马欢有一副能唱陕北信天游的好嗓子，听老板说让他喊号时，他认为这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其实不然。根据胖老板的意思，喊号时，还要在“白水羊头”前边加上“吃来”-这两个字。而且声音必须洪亮，喊出来的时候，要像剧台上的京戏，让人觉得字正腔圆。腔儿，当然指的是老北京人的腔儿。现代人用老北京人的腔调去喊，说到底就是模拟，有点表演的性质。但是你又不能让人觉得你是在表演。要让人感觉到你是在实实在在地做着生意，为了生意，你才这么喊的。说着，胖老板还小声地给马欢作了一个示范：吃来——白——水——羊——头——

喊完了，胖老板觉得非常成功。他看着马欢，说就是这样，很简单，一学就会！

马欢看着胖老板非常启负的样子，很老实地笑了一下。他认真着表情，在心里默练了一遍，又体会一下，觉得还行，没什么问题。

胖老板让他出去试试。

马欢跃跃欲试地出去了。

正是中午，小吃街上男男女女，人头攒动。马欢站在人群里，试探了半天，他刚喊出一个“吃”字，就觉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嗓子像呛住了什么东西。他一转身，就钻进了铺子里。

怎么啦？怎么啦？

胖老板急赤白脸地看着马欢。

马欢红着脸，想笑，又不敢笑。他嗫嚅着说，我有点不敢，挺害臊的……

胖老板凶着脸，说真他妈完蛋，害什么臊；害臊？说完，他用手指头不屑地点了点马欢，一一种无话可说的样子，然后一转身，他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

笑了一阵子之后，胖老板这才正式生气了。他说没事儿的时候你丫学驴叫，千正经的，你倒张不开嘴了，我还以为你丫是个人才呢！P11-P13

本书是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集。

有人说，相对于短篇和长篇而言，中篇小说的写作比较容易。我不这么看。中篇小说不是短篇小说的拉长，也不是长篇小说的缩写。这种介于两者之间、不太明晰的体裁特征，非但不能减轻它的写作难度，相反，倒是给写作者制造了“别一种”才能的考验。实践起来，相当麻烦。

其实，任何一种体裁的写作，都有其内在的逻辑与规律，孰轻孰重，毫无争论的必要；而单从文体上去探讨、评价一个作家或作品的成败，其意义似乎也不大。对我而言，写作只是感情表达的需要，至于体栽的样式、长短，则由故事本身来决定，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写作中，我尊重这一最朴素、最基本的常识。

收入本书的作品，都是三万字到五万字。从篇幅上看，符合中篇小说最明显的特征。至于它们是否吻合了这种文体的那些技巧与规律。我真的不知道。

值得欣慰的是，在本书的结集过程中，重温这些作品我还能激动。倘若阅读了这本书的读者，通过它的某个人物或某些章节，能够感同身受地联想到自己的生活，并为之感动，我还奢求什么呢?

在此．我由衷地感谢编者。

2010年2月10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