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推荐 来自一个已不存在的国家,教授一门四分五裂的语言,我像童话里的龙一样吐出舌头,然后它就分叉了:克罗地亚语、塞尔维亚语、波斯尼亚语、斯洛文尼亚语、马其顿语…… 一门如此令人痛苦的语言,一门从来没有学会描述现实,与人对于现实的内在体验同样复杂的语言,能够讲故事吗? 一开始都是这样。或者那样。他们做了那件事,去了那里,然后来到荷兰。流亡者的叙事是没有日期的。短短的“战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的心理时钟在重压之下坏掉了。一切都坏掉了。地点和时间分成了“以前”和“后来”,生活分成了“这边”和 “那边”。他们突然间没有了证人、父母、家人、朋友,乃至借以重构生活的平常见到的人。没有了这些可靠的中介,他们被抛回了自身。 在媒体化的世界里,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记忆经过许多个中介,以朱丽叶·比诺什或红白蓝编织袋的形式出现,将我个人的疼痛翻译成我的语言。只有这一件事是真实的。 疼痛是无言的、无用的,却唯一真实的证人。 作者简介 姜昊骞,青年译者,先后就读于清华大学和阿姆斯特丹大学逻辑、语言与计算研究所(ILLC),专攻逻辑学。曾联合创办以阅读经典人文社科读物为宗旨的同道读书会。主要从事于哲学、军事历史、经济学、逻辑学、小说、科普类图书翻译,已出版《想透彻:当代哲学导论》《毛姆传》《生产的结构》《噩梦巷》等译作。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后记 导语 “你从未听说过的十个蕞伟大的作家之一” 南斯拉夫NIN奖、奥地利国家欧洲文学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得主的时代证言—— 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1949年生于前南斯拉夫,内战爆发后流亡欧洲,一生反对战争及民族主义,致力于推动母语的开放性,维护文化的连续性。她坚持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写作,但拒绝承认自己是克罗地亚作家,而是将自己定义为“跨国界”或“后-国家”的写作者,并于 2017年参与签署克罗地亚、塞尔维亚、波黑及黑山知识分子及公众人物联合发起的《共同语言宣言》。 以自身经验为源泉,杜布拉夫卡多年来一直在书写“故国”“战争”“移民”“流亡”“同胞”,但她不甘于只做时代的记录者和见证人,不断深入“语言”与“叙事”内部,探索人类心灵的幽微角落与群体命运的无常瞬间,以复杂的结构、有力的意象、准确的修辞,将“历史”与“记忆”妥帖地安放在“文学”的世界,呈现了一种极具反思能力的移民文学样本,同时也是一部绵延无尽的命运组曲。 后记 生活有时是如此混乱, 以至于你无法确定哪些事先 发生,哪些事后发生。同理 ,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讲 到了事情的结尾还是开头。 自从来到国外生活,我就感 觉自己的母语一用那位克罗 地亚诗人狂乱的诗句形容, 它是: 狂风,巨钟,回响,轰 鸣, 雷霆,咆哮,回荡—— 是结巴,是咒骂,是诅 咒,或者是含混的、单调的 、没有意义的卖弄辞藻。因 此,在这个身边都是荷兰人 、沟通要用英语的国家,我 有时感觉自己在从零开始学 习自己的母语。这并不简单 。我死记单词,反复练习元 音和辅音。这是一场逐渐输 掉的战斗:我表达不出我想 说的意思.而我说出来的话 听起来又是空洞的。我会想 到一个词,但不知道它的实 际意思;或者,我感知到了 一个意思,但找不到合适的 词。我一直在想,一门如此 令人痛苦的语言,一门从来 没有学会描述现实,与人对 于现实的内在体验同样复杂 的语言,它到底能做什么事 呢?比如说,它能讲故事吗 ? 生活对我一直不错。我 学会了拉窗帘。我甚至试着 把它当成一件好事。我报名 了荷兰语班。与许多同学一 样,我会滥用第一人称代词 ik。对初学者来说,世界是 从ik开始的:Ik ben Tanja Lucie Ik kom uit Vormalige Joegoslavie.Ik loop,ik zie,ik leer,,ik praat,ik adem,ik boor,ik schreeuw……就目前为止, 我说的ik并无实质内容:就 像是孩子的游戏;就像捉迷 藏。人们常说,躲在开阔地 是最容易的。躲在荷兰的山 里。躲在生硬的i和k后面。 没错,噩梦又来了。我 现在梦到的是单词,不是房 子。在梦里,我讲的是一门 没有顾忌、不可控制的语言 。一门有阴暗面的语言,单 词像玩偶盒里的小丑一样冲 着我弹出来。它们通常是反 映我的脆弱精神状态的单音 节词。我用一把细齿梳梳理 着它们。音拖得很长,包含 着痛苦.是没有尽头的抱怨 。我经常被痛苦的、像狗一 样的呜咽声吵醒,是我的声 音。在梦里,我的身边都是 单词。它们像藤蔓一样绕着 我生长,像蕨类一样进发, 像爬墙虎一样爬墙,像荷花 一样舒展,像野兰花一样爬 满我的身上。茂密的句子丛 林让我无法呼吸。早晨起床 时,饱受摧残的我说不清那 繁多的词汇是惩罚,还是救 赎。 …… 愿你哭着要妈妈的奶。 愿你的骨头从地里拱出 来。 愿你被虫子吃掉。 愿你失去你的灵魂和指 甲。 愿你永远无人上门。 愿你再也见不到自己的 家。 愿你有盐却没有面包。 愿你变成木头和石头。 愿石头砸在你的心脏上 。 愿我的祝福杀死你。 愿你无人知晓。 愿青蛙往你身上尿尿。 愿你一睡不起。 愿我的眼泪杀死你。 愿你的星暗淡。 愿你背井离乡。 愿你的日子变得阴暗。 愿你的舌头发不出声。 愿苦难对你微笑。 愿你抛弃你的骨头。 当我的声带再也发不出 声,当我的额头被风吹得麻 木,我抛弃了海滩,镇定心 神,不留下任何痕迹。荷兰 的平原是好的;它们就像当 年学校里用的吸墨纸;它们 吸收了一切。 书评(媒体评论) 如果你关心语言,及其 在试图界定人类境况时的屡 屡失败与偶尔成功,那么乌 格雷西奇的这本小说可谓臻 于完美。这种“翻译”,这种 对本质上是同一门语言的五 六种演化之间种种微妙曲折 的把握,可谓大师手笔。《 疼痛部》会让你对神——或 者更可能是对人——产生敬 畏。——《华盛顿邮报》 她那简短而犀利的隐喻 ,她对韵文、寓言、故事、 噩梦与美梦的独到运用,为 我们描绘并定格了流亡的意 象……乌格雷西奇酸楚而又 不安的隐喻,让人久久不能 忘怀。——《文学评论》 阅读这部小说,令人心 神不宁又欲罢不能。——《 泰晤士报》 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需 要一双局外人的眼睛:杜布 拉夫卡·乌格雷西奇就是那 个局外人。——约瑟夫·布 罗茨基 叙事迷人而流畅,兼有 灵光一现的反思……一个值 得被仿效的作家。一个应当 被珍惜的作家。——苏珊· 桑塔格 你从未听说过的十个最 伟大的作家之一。——《卫 报》 乌格雷西奇知道,她书 写的是更宏大、更广阔的主 题编年史。——《纽约时报 》 罕见的、不可模仿的作 家。——《华尔街日报》 乌格雷西奇是一位很耐 读的作家——高雅,复杂, 自觉的后现代风格——但不 失轻快风趣,是在巴尔干战 火纷起之后的游历生活中所 遭逢的多种文化的敏锐观察 者。——《环球邮报》 她听起来就像是一位你 闻所未闻的幻想文化研究教 授,在看似毫无关联的观念 之间建立起天马行空的联系 。——《新共和》 乌格雷西奇极其敏锐地 洞悉了我们文化中随处可见 的愚蠢行径与无处不在的错 误观念。——伊娃·霍夫曼 精彩页 和沙漠一样,北方的景观也有种绝对的意味。只不过这里的沙漠是绿色的,水分充足,而且没有风光,没有隆起,没有曲线。大地是平的,人们在做什么都一览无余,这种完全的可见性也反映在他们的行为上。荷兰人的见面不只是见面,而更像是一种对峙。他们明亮的眼睛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称量对方的灵魂。他们无处可藏。就连在家里也是如此。他们从不关窗帘,并视之为一种美德。 ——塞斯·诺特博姆 我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了。我站在车站等电车,盯着玻璃板后面的城市地图,看着用不同颜色表示的公交和电车线路图。我看不懂线路图,对它也没多少兴趣。我脑袋空空地站着,突然间,一股没来由的欲望向我袭来,要我把头往玻璃上撞,把自己弄伤。一次一次,越来越近。就快了,每一秒都有可能,然后…… “来吧,同志,”他会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用略带嘲讽的语调对我说,“你不会真的要去……” 当然,这全都是我的想象,但它营造出的画面是如此真实,以至于我真的以为自己听到了他的声音,感受到了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 人们都说,荷兰人只有在有话讲时才开口。在这座城市里,身边都是荷兰人,交流要用英语,我常常感觉自己的母语是陌生的。直到身处国外,我才意识到我的同胞们是在用一种只有一半的语言在交流,吞下一半的词语.只发出一半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母语是一位语言困难症患者,在尝试用手势、怪相和语调来传达哪怕最简单的思想。同胞之间的交谈显得冗长、空洞、令人厌倦。他们好像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词语互相抚摸,在低沉的絮语中,将抚慰人心的唾液涂抹在彼此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我正在这里从头开始学习说话。这事并不容易。我总是在寻找能喘口气的空间,好来处理我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一事实。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一门尚未学会用来描绘现实的语言——尽管现实引发的内在体验可能相当复杂——究竟能不能用来,比方说,讲故事呢? 而我正是一名文学教师。 到德国后,戈兰和我在柏林安顿下来。地方是戈兰选的:因为去德国不需要签证。我们还是攒了点钱的,足够花上一年了。我很快站稳了脚跟:在一户美国人家找到了保姆的工作。这家美国人给的工资很不错,人品也不错。我还在国家图书馆找了一份兼职,每周去一天,整理斯拉夫语系藏书区的书架。由于我对图书馆有一点了解,除了我们的语言以外还会讲俄语,而且大致能看懂斯拉夫语系的其他语言,因此这份兼职对我是小菜一碟。不过,我没有正式的工作许可证,他们只能私下给我钱。至于戈兰,他以前在萨格勒布大学教数学,很快就进了一家计算机公司,但没干几个月便辞职了:他的一名前同事被东京的一家大学聘为讲师,撺掇戈兰同去,打包票说那边会有更好的发展。于是,戈兰又来劝我走,但我很坚决:我是西欧人,我用一种自我辩护的语气说,而且我不想离我妈妈和他父母太远。这话倒不假。但也并非全部的事实。 戈兰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他是一名优秀的数学家,深受学生爱戴,却在一夜间丢了职位,虽然他是中间派。尽管人们宽慰他,说这事完全是正常的——打仗的时候,咱们普通人就是这样的,同样的事发生在很多人身上,不只是克罗地亚的塞尔维亚人,还有塞尔维亚的克罗地亚人,还有波斯尼亚的穆斯林、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还有犹太人、阿尔巴尼亚人和吉卜赛人。在我们苦难深重的前祖国,这种事发生在每个地方的每个人身上——然而,这并不能使他的悲苦与心酸稍减。 要是戈兰真想在德国扎根,我们也是能做到的。那里有成千上万和我们一样的人。大家一开始都是能找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但终究会回到自己的阶层,生活会继续.孩子们也会适应。我们没有孩子,这大概让做决定变得更容易了一些。我妈妈和戈兰的父母住在萨格勒布。我们离开后,萨格勒布的公寓——我和戈兰的住处——被克罗地亚军方没收,住进了一户克罗地亚军官家庭。戈兰的父亲想要把我们的东西,至少把书给取出来,但失败了。毕竟,戈兰是塞尔维亚人,估计我也成了那个塞尔维亚婊子。那是一段对普遍的苦难发起猛烈复仇的时期.人们随处发泄自己的仇恨,而对象往往是无辜的人。P3-6 |